第80章 攪潲棍攪亂了誰1
我沒什麼意見可說，我這人一向隻知抓生產，不會抓鬥爭，不然，四清為什麼會下台呢？我早就不願意來，你們硬要我來。現在要我走，沒意見，我馬上走。甫場長說完，三下兩下就把衣服被子捆成一卷，背在背上說：同誌們，再見了！鎊位場員們，我有什麼不周的地方，請多擔待！說完頭也不回，就往山下走去。
甫場長一走，根球就宣布散會。我們爬到樓上倒在樓板鋪上就睡，誰也不說話。剛才發生的一幕，就像做夢一樣，始料不及。這以後的情況怎樣，誰也無法預料。
這一天晚餐比平常好。攪潲棍從食品站買回了豬肉和米酒，大家和大隊支委們共進晚餐，不知這是他們奪權勝利的慶功酒，還是什麼？
第二天做工，大家議論，甫場長辛辛苦苦辦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原來沒人出麵，現在場辦起來了，就把人一腳踢開，公理何在？
從此，每天由攪潲棍安排我們勞動。一般是白天生產，晚上集體學習毛主席著作。每晚上，大家圍著一堆柴火坐著，攪潲棍一人坐在方桌前，就著一盞煤油燈，首先習慣性地念幾段毛主席語錄。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每次念《毛主席語錄》和《老三篇》，都是攪潲棍一人包幹。一是因為他在大隊開會時學過，這些字大都認識；二是要表現他的水平高；三是不相信知青。我們也落得輕鬆，隻洗耳恭聽。
兩個四類分子沒有資格學毛主席著作，專門煮豬潲喂牛草。潲鍋就在堂屋角落裏。潲煮開了，還要熬一陣，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火燒得猛，潲鍋裏傳出一陣潲鍋巴的香味。攪潲棍正在念“曆史的經驗值得注意，一個路線，一種觀點，要經常講，反複講”，他忽然停下手中的書，指著湘潘說：你四類分子不老實，你脫了帽子又加上帽子，不甘心？故意把豬潲燒壞？趕快用攪潲棍使勁攪，把潲攪勻攪稠，攪成一鍋粥！我們禁不住一齊大笑，因為他就叫攪潲棍。
湘潘五十多歲，解放近二十年來，至少鬥爭了幾十次。他已經嚇破了膽，馬上從灶前轉到灶後，抓起攪潲鏟子使勁攪動，刮得鍋底“嘩嘩”地響。
攪潲棍又接著念：隻給少數人講不行，要使廣大群眾都知道。
湘潘怕攪潲棍罵，抓住那條攪潲片不停地攪動。發出一陣陣的響聲，那樣子像船工劃槳，把我們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攪潲棍又指著湘潘說：你這個四類分子真是不老實，先前你不攪，現在就攪一晚上不停歇，存心讓我們學不成？
湘潘又嚇倒了，站在灶邊像生了根。合大爺說：煮潲是我分內的事，還是我來吧！
攪潲棍說：合大爺你不要動。湘潘，你去喂牛草，換湘壽來煮豬潲！
攪潲棍又開始念《為人民服務》。他當場長一個星期以來，眉毛胡子一把抓，沒有計劃。常常分工不清，有時窩工，有時分工不到位，不能按時完成任務。但他階級鬥爭抓得緊，兩個四類分子不許亂說亂動，隻許他們老老實實，經常把他們罵得崽一樣，整天隻有低頭的份。政治學習也抓得緊。《老三篇》學了十幾遍，他要我們都要背。一會要我們學習張思德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一會要我們學習白求恩，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一會要我們學習老愚公每天挖山不止。雖然《老三篇》語句都通俗易懂，那些字他也認識，但就是念不斷，疙疙瘩瘩，念幾十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