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家庭情況與很多家庭有著共同點,富不過三代。老杜家有著“承儒守官十一世”的輝煌,到了杜甫這輩兒家道中落的困境極為明顯。《新唐書·杜甫傳》載:“少貧不自振,客吳越齊趙間。”說杜甫年少時過著十分清貧的日子,經常四處充當幕僚,靠打工乞食異鄉。杜甫曾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有“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之詩句,希望能像堯舜時代的名臣們一樣幹出點成績來。最後未能如願,落得蘇東坡譏笑他,“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可惜才能不濟。擺在杜甫麵前的一個現實問題是如何步入仕途。混了多年終於被人發現,他的才學引起了李邕等有關人士的注意,為他做了舉薦,進京趕考。唐代的科舉製度與宋代大不相同,唐代處在科舉與閥閱矛盾衝突深刻的曆史環境,在這種情況下,寒門子弟不依附權貴很難在科舉中考中。
杜甫有了大員的舉薦,進京參加進士科舉,結果“舉進士不中第,困長安”。沒考上不說,反而成了北漂一族,一個“困”字是對杜甫生活艱辛的高度概括。寄人籬下,漂泊生活大約十餘年,前前後後參加了六次科舉考試,皆落第。被生活所逼迫,杜甫隻有孜孜求官這條路可走。期間杜甫遇到了比他年長十一歲的李白,兩人一見如故,共同度過了“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一段歲月。李白的文人情結更加嚴重,喝高了就說“天子呼來不上船”,敢叫玄宗寵臣高力士給他脫靴。
唐玄宗天寶十三年(754年),朝廷舉行了大規模祭祀活動,杜甫的機會來了,獻《三大禮賦》文章。文人以文字求官,其實比較容易,但通常被情結搞砸。譬如同時期的著名詩人孟浩然,四十歲時遊長安,進士落第,在好友王維的安排下邀入內署,恰好唐玄宗來了,嚇得孟浩然鑽到了床底下。王維不敢隱瞞,據實奏聞。唐玄宗命其作詩,孟浩然出來就一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唐玄宗好似吞了蒼蠅般的犯惡心,說卿不求仕,而朕未嚐棄卿,奈何誣我!大好的入仕機會,就這麼被孟浩然毀掉。不清楚杜甫寫了幾篇文章,但其中有三篇得到了皇帝的賞識。杜甫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臣賴緒業,自七歲屬辭,且四十年,然衣不蓋體,常寄食於人,竊恐轉死溝壑,伏惟天子哀憐之。”唐玄宗授予他河西尉的官職,杜甫嫌官小不去做,後改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杜甫時年已經四十三歲,終於進入了仕途。杜甫運氣實在不好,次年即爆發了安史之亂。唐玄宗逃往成都,倉皇傳位於肅宗李亨。杜甫本想追隨皇帝,結果半路被叛軍抓到,最後幾經輾轉才見到了組織。由布衣之交的宰相房琯推薦,杜甫任右拾遺。又趕上房琯東窗事發,杜甫為他打抱不平得罪了皇帝,仕途進入黑暗時期。後來杜甫在唐代宗統治時期獲得工部員外郎的榮譽頭銜,所以世稱“杜工部”。
杜審言和杜甫爺孫倆犯了文人的諸多毛病,其實文人做官的兩大瓶頸無非——管住嘴、看清事兒。輿論有時候是殺人武器,很多情況下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作用是相互的。
多數文人掌握著輿論力量,但似乎他們並未科學地使用,導致了有的說沒的也說,有的要誇張放大地說,沒有的要捕風捉影地說,官場中的文人多數敗北於此。掌握輿論工具要有的放矢,不能胡亂放箭。輿論工具是為仕途晉升做準備的,與此無關的最好不要施展出來,作詩寫文章最好不要有影射之嫌。官場中波詭雲譎,變幻多端,今天說你是青天白日,明天你就可能是貪官敗類。看清形勢是每位官員的基本素質。文人很容易意氣用事。杜審言臨死前曾說:“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沒什麼說的了,都是造化弄人,小人陷害。“尚何言”三字道出了老杜同誌的心聲,竊以為他已有所了悟,因為在乎麵子不忍說出來罷了。
7.身正也怕影子斜
“文章四友”中的蘇味道,他的孫子不如杜審言的孫子杜甫那麼有名氣,但他的後人是中國文壇罕見奇才——眉山三蘇,蘇東坡為其代表人物。蘇軾的文人性情更為嚴重了,他因未能看清熙寧變法的大形勢,寫文章譏諷阻撓新法,不知深淺地試探宋神宗的改革魄力,結果可以預見,被革新派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從他的《湖州謝上表》及其他詩作中斷章取義,羅織了罪名,以“謗訕新政”被禦史台查辦,這就是宋代著名的文字獄“烏台詩案”,三十九人受到牽連,主要有司馬光、張方平、範鎮、黃庭堅、王詵等人。蘇軾身陷囹圄四個月,經過多方斡旋,被貶黃州。宋神宗去世後,哲宗即位,蘇軾被召回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杭州。臨行前有人囑咐他一句,願君至杭少作詩,恐為不喜者誣謗(《明道雜誌》)。經過一次打擊,也該明白官場險惡了。到了杭州之後,閑著沒事喝酒賞花練書法,別瞎寫詩誹謗朝廷。說這句話的人是名相文彥博。
文彥博是典型的文人士大夫,其詩作在宋代詩壇占有一席之地,著有《文潞公集》。文人出身的文彥博身上看不到文人的通病,反而深諳官場之道,遊刃有餘。或因他讀書很廣學問很深,所以思路開闊,看清了官場的真實麵目。文彥博曆仕仁、英、神、哲四朝,出將入相,前前後後長達五十年之久。執政得體、處事圓滑、恩威並施,寫得一手好文章,練得一手好書法,還能帶兵打仗,八個兒子、三十九孫進入朝廷,皆居要職。文彥博無疾而終,享年九十二歲,為北宋名相的傑出代表。《宋史》讚曰:“公忠直亮,臨事果斷,皆有大臣之風,至和以來,共定大計,功成退居,朝野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