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5)
九月裏,一份發行量極大的《都市早報》的娛樂版爆出一條消息,突然從娛樂圈消失的詞作者一今居然就是當今蘇家的唯一繼承人,並且在文章旁邊附上蘇念衾的近照。
報道稱以前在A市電台的一位離職的工作人員可以出來作證。
桑無焉是在家裏看到報紙後才得知的這個消息。
她愣了一會兒,才想起給蘇念衾打電話。
手機占線,辦公室電話一直不通,她可以想象有多少電話要擠進去。
他最討厭出現於人前,所以事事低調,卻恰恰有這麼多人不肯放過他。她一邊重撥他的手機,一邊讀著那些蘇念衾刻意遺忘的往昔。
三個月就被送往C城福利院;七歲才被蘇家領回去,其間從福利院出走三次;十五歲時母親死於空難;成人後一直從事盲文的翻譯工作,並且在殘疾學校任教,三年前接受家族生意從商……
一點一滴,都被一一無情地披露出來,有些事情連桑無焉都是第一次知道。她讀著讀著眼眶開始潮濕,無論怎麼重撥,聽筒那邊一直是占線的忙音。
報紙上的照片,不知道是何時照的,大概是什麼晚宴上,蘇念衾穿得很正式,他正好回頭的一刻被攝影師捕捉到,眉目是他對外人一貫的漠然,眼神空洞。
此刻,她聽到手機好像在臥室響。她放下座機電話跑去拿手機。
剛接通,蘇念衾迫不及待地問:“無焉,家裏的電話怎麼老占線。”
聽到他的聲音,桑無焉的淚落下來:“念衾—”
原來,他們兩個人都在同時不停地撥著對方的號碼。
“無焉?”蘇念衾焦急地叫她。
“你好嗎?”
“我沒事。”他答。
“我也很好,寶寶很乖,剛才還我肚子裏打了個滾。”她說。
“你一個人?”
“還有張阿姨,她剛剛買菜回來。”
“你在家不要開門,把窗簾拉好,電話線拔了。晚上我回來接你。”他現在有了一個必須要保護起來的人,所以自然地堅韌了許多。
“念衾,你真的很好嗎?”
“別擔心,我會讓這事馬上過去的。”語氣裏有種讓人信服的堅定。
“我怕你難過。”桑無焉說。
“有了你,我就不難過了。”
“對於那些過去,你本來就不應該難過。越是不堪回首越是說明你以後理所應當得到幸福。”
“無焉……”他頓了頓,“對不起。”
很多事情他老早就想告訴她,但是一直拖延著,如今卻讓她用這麼一種方式來得知。
“第一次聽你對我道歉。”
蘇念衾有點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念衾,我會給你幸福的,把以前所有被你錯過的幸福都補償回來。”
聽見外麵有喧鬧聲,桑無焉拿著電話起身一看,發現在不知覺間柵欄外麵竟然來了不少記者,個個都朝裏麵探頭。她心中頓時緊張,急忙按照剛才蘇念衾交代的話將所有窗簾都拉了起來。
“好了。”
她身體沉得很,動一動就有些喘,完畢之後不忘向丈夫彙報。
“你請張姨去把門窗全部鎖上。”他又交代。
“她在廚房做午飯,不打擾她。這點小事我行,就當鍛煉身體了。”
“你小心點,要不先把電話放下。”
“沒事兒,我強壯著呢。”她笑,然後一一去查看窗戶和門鎖嚴實了否。
蘇念衾在電話裏,聽見她氣喘籲籲地爬上樓,然後哎呦了一聲。
“怎麼了?無焉?”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驚慌地問。
“沒什麼,故意嚇你的。”她嘻嘻地笑。
另一頭的蘇念衾原本還想說什麼,卻被人打斷,不得不掛了電話。
桑無焉掛了電話,緩緩地坐到樓梯上,揉了揉腰。剛才她不小心在扶手上蹭了一下腰,有些疼,卻不敢告訴他。
經過各種媒體記者的轟炸,他已經被搞得筋疲力盡。若是以前他完全可以冷眼旁觀置之不理,但是此刻,他還代表著整個蘇氏企業。作為掌舵者,他不能做出絲毫損害集團形象的事情。
蘇念衾臉色慘白,連聲音都沙啞了。他靠在車子後座的椅背上,雙手揉著額角:“我要回家。”
“那邊堆了很多記者和歌迷。”小秦擔心蘇念衾一出現就無法脫身,也真怕他撐不下去。
“無焉在家裏,她不能沒有我。”
蘇念衾極其疲憊地閉上眼睛,其實有時候這句話幾乎可以變成:他不能沒有她。
事情由小秦安排,另一輛車帶了好幾個人去接桑無焉。然後車從高速公路路口繞了好幾次才躲開後麵的跟蹤。
兩輛車約好在一條僻靜的巷道碰頭。
桑無焉打開車門看到裏麵合眼假寐的蘇念衾。
“念衾。”
他聽到她的聲音後,一掩方才的疲憊,在嘴角緩緩綻開一抹笑容,張開雙臂:“無焉,讓我抱抱。”
“你吃飯沒有?”桑無焉坐在他懷裏。
蘇念衾微笑著搖搖頭。
桑無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後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個保溫盒,打開來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
“有一點糊,但是還不至於喝不下去吧。”桑無焉解釋。
蘇念衾頭一次一點眉頭都沒有皺就喝了下去。
“好喝?”
蘇念衾不說話隻是隨即吻了她。
那個吻深深的卻格外溫柔,米粥的味道殘留在蘇念衾嘴裏。還是有很大的糊味,而且味道太鹹,桑無焉在心裏總結。
熱吻中,蘇念衾捉到桑無焉的手,摸到無名指上空蕩蕩的,於是緩緩放開她的唇,問:“戒指呢?”
“出門前洗臉時取了就忘戴了。”她急忙解釋,實際上她找了一下午都沒找到那個戒指,卻又不敢說。
“戴上去就不應該老取下來,你記性也不好,萬一弄丟了,我頂多再去為你買一個,可是你自己又會覺得不吉利。”以前蘇念衾見她不戴戒指總是會大發雷霆,這一次居然沒有生氣還跟她和顏悅色地講道理。
暴君也有講道理的一天,這倒叫桑無焉有點無所適從,完全像隻犯了過錯的小貓,沒有半點反駁。
“我們要去哪兒?”
“可以去酒店。”
桑無焉建議:“要不我們回你以前住的那套電梯公寓吧,我不喜歡酒店。”
蘇念衾點頭,她說什麼都好。
“小秦說你很累,你閉著眼睛休息會兒。”
“睡不著。”一合上眼睛全是白天亂七八糟的事情。
“要不我給你唱支催眠曲。”桑無焉壞壞地眨眼。
“怕是會做三天噩夢。”
“嗬,蘇念衾,你這麼沒口德。”她齜著牙去咬他。
蘇念衾摸著她額前劉海沉沉地笑出聲來。
“原來念衾的媽媽是坐飛機遇到意外的。”
“嗯。遺體都沒有找到,墓地裏是個空穴。”蘇念衾淡淡說。
“難過嗎?”
“自從有了桑無焉,就再不難過了。”
“我想聽你有空的時候親口把以前的事情說給我聽。”
“好。”蘇念衾允諾。
桑無焉摸著肚子皺了皺眉。她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在樓梯那裏撞了那麼一下,還是從家裏出來時那堆人擠著了,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他們到了市區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小秦先出去看了看,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果然很少,沒有記者。
蘇念衾先下車,然後繞過來牽桑無焉:“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