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上車伊始(1 / 1)

24.上車伊始

是上車伊始,不是下車伊始。

我上的車很具體——北京二一二吉普,車號學字1025——我在駕校學了半年汽車駕駛。

那輛爛舊的北京吉普於我親切得如同老祖母,它雖然通過了車檢,畢竟老了,毛病依然不少。這樣一來,我們修車的技術毫不含糊地比開車技術還突飛猛進,教練自豪地對我們說,有這輛車墊底,什麼樣的車咱們都能對付。事實證明,教練的話是千真萬確的。

初開車上路那天,天空晴朗,萬裏無雲,金黃的菜花開得很熱烈,青綠的麥苗也長得很像回事,我們車上的六名學員心情都很愉快,教練戴了一副會變色的眼鏡,女士們還描了點兒眉什麼的。總之,大家把這一天盼得很久了。

教練把車開到去臨潼的公路上,對我說,你先開。我有些受寵若驚,直謙讓。車友們見狀,齊聲說:“葉大姐,讓你開你就開。”我知道,他們當麵叫我葉大姐,背後都管我叫“一0二五車第一危險人物”,在場地鑽竿訓練中我還榮獲過“瞎貓”的稱號。讓我第一個開車的意義在於,有我這危險人物墊底,他們便有了比襯,增添了勇氣與信心。倘讓很有些功底的尤黎明來開,學員中難免不出現一蟹不如一蟹的恐慌,產生心理壓力。

第一次坐司機座上開車,感覺空前的美妙,那情景竟與坐車有天壤之別。想這龐然大物拉著各色人等將在我的操縱下在路上飛速奔馳,使我之偉大在黃花綠麥中得到充分體現,便分外驕傲……得意之色時閃在臉上。

教練讓我集中精力。

發動、打指示燈、按喇叭、掛擋、鬆手閘、慢抬離合輕加油,汽車緩緩移動,一切進展良好順利,動作利灑漂亮,博得車友喝彩。

然而,車行不過兩米,車頭突然左轉,繼而橫穿公路,向對麵一棵楊樹照直而去。我驚呼:怎上樹了?停!停!

在車與樹即將親吻時教練踩了刹車,轉過臉來說,你問我它怎會上樹,方向盤在你手裏,我還要問你呢!車又不是騾子,你喊停它就停?靠聲控裝置製動的汽車甭說中國,連世界還沒有研製出來呢,你倒玩了個新潮。

車友們對我的水平早有所料,平靜若常,顯得他們處變不驚,莊重自強,倒是公路上來往的車輛,來了幾聲急刹車,有如拍警匪片似的熱鬧。

擺直車輛繼續前進,勝敗乃兵家常事了,好心情並未受影響。

路前方有村童與狗在橫穿,教練不知受了什麼啟示,突然發問:壓人還是壓狗?如此簡單問題何須思慮,我毫不猶豫答曰:壓狗。教練大吼:你他媽不會刹車!我恍惚記起,原來汽車還有刹車裝置。

在高陵鎮,一農村老漢腦上頂著水晶鏡子,甩著煙袋悠哉遊哉地繞著公路上的一片大水窪走在路中央,教練吩咐:減速減檔。緣於自行車減速必捏閘的習慣,我用手使勁兒捏方向盤,車未減速,以三擋之急衝入水窪,分開一道水路,掀起一陣大浪,濺起兩條水龍,汽車頓時變作了巡洋艦,乘風破浪於水坑之內。教練啪地將車刹住,泥水順著擋風玻璃住下淌,玻璃之外已看不清子醜寅卯。回首再望老漢,正立在水中發呆,悠哉之情蕩然無存,腦蓋上的眼鏡已與擋風玻璃無異,渾身之模樣,如與兵馬俑同出一坑。

車開過三十公裏便找到了感覺,速度也相應加快。教練在一邊不斷提醒:製動減速!減速!你這人開快車怎不教就會!而我每要刹車先低頭找刹車板,又遭教練多次訓斥。我最怕對麵來車,每當錯車時都緊張,都嫌公路太窄。又有“東風”卡車拉著一車煤,老虎一般由對麵衝過來,我本能地把身體往右躲。教練說:你這樣開車算什麼姿勢?瞅準中線照直開你的,隻要你不越線,它自然讓你,你越躲它越往過壓,它倒是過去了,你這邊壓人了。記住,兩強相遇勇者勝,兩勇相遇智者勝……

我非勇者,亦非智者。教練的話尚未說完,我的車為躲“大老虎”已滑進麥地,在嫩綠鬆軟的田地裏一通自由馳騁而終於自動熄火,停下來。由於顛簸,車上多人腦袋被撞出大包,開車最佳者尤黎明竟然血流滿麵。

教練開車,將一車沮喪學員送進醫院包紮。有人捂著頭說,要不自動熄火,她還踩油門任著車跑哩。教練就批評我刹車意識太差,這為開車之大忌,難怪大家把我列為一號危險人物。我說我也很痛苦。教練說,不以成敗論英雄,上車伊始,能開這樣就很不錯了。

第一次開車的印象與教訓是極為深刻的,由此刹車意識在腦海中竟變得十分強烈。路考中,我以穩練技術得到考官的最高分數,幾次刹車都刹得很漂亮。

會加油便要會刹車,相輔相成,相製相約,隻是一切要做得順情自然。“過與不及皆罪也”,其實生活中何嚐不是如此,輕重緩急,靜動進退,難就難在分寸的拿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