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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光複,不僅解武昌之危,也切斷了南京與上海的供應線,使南京敵人陷入孤立中。後來孫中山先生在自傳中,對上海光複做出高度評價:“武昌既稍能久持,則所欲救武漢而促革命之成功者,不在武漢一著,而在各省之響應也。吾黨之士能見於此,故不約而同,各自為戰,不數月而十五省皆光複矣,時響應之最力,而影響全國最大者厥為上海。”

上海光複後,隨即成立了都督府,各界公推陳其美為滬軍都督。此時南京激戰正酣,成敗尤為關鍵。按照孫中山先生的指令,上海、浙江和江蘇已經光複的地區,傾力支援南京戰事,隻要拿下南京,整個南方戰局就掌控在革命黨手中。為此陳其美在上海成立了總兵站,統一調遣各路人馬。

然而,他這個都督不好當。上海剛剛光複,根基不穩,百廢待興,都督府幾乎是個空架子,軍隊和銀兩都嚴重匱缺,支撐一個大上海太吃力了。

這時節,民族資產階級上層人士,為支持上海都督府,專門成立了中華銀行,首推孫中山為總董事長,李牧漁等人為董事,為革命黨籌措資金。革命黨人還發動上海進步青年,手捧募捐箱走上街頭,向行人散發傳單,宣傳孫中山先生的進步思想,號召廣大市民向革命黨伸出援助之手。

募捐活動期間,李牧漁、李牧濤等黨會負責人,都趕往現場助陣,跟青年學生和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在街頭募捐籌款。

在募捐現場,李牧濤跟袁月不期而遇了。

一身素裝的袁月,將手裏的傳單分發給過往的行人。她因為忙碌,臉色微微漲紅,額頭有細碎的汗珠。李牧濤發現她後,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她沒有抬頭去看李牧濤,把一張傳單遞給他說:“先生,看一眼吧,孫中山先生提出的民主、民權、民生,是替我們大家說話的,是要建立真正的民主和自由,請你們伸出援助之手……”

她流利地背誦著,發現麵前的男人一直不伸手接住她的傳單,於是才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是你,李……”她驚訝地瞪大眼睛,愣怔片刻,丟下李牧濤,轉身去給身邊其他過路人散發傳單了。

李牧濤也不分場合了,一把拽住袁月,熱烈地看著她,說:“是我們誤會你了,可你不要生氣,因為你父親……我的意思……”

袁月很陌生地看著他:“你說了些什麼?我聽不懂,如果沒有事情,請放開我。”

她的這種態度,讓李牧濤很傷心。你袁月是受了委屈,可那種時候,又怎麼能證明你是清白的?別人錯怪了你,可我並沒有傷害你,是我從槍口下讓你脫險了,你可以打我罵我,可不能漠視我。他有些生氣了,故意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說:“你看著我的眼睛,就能聽懂我的話了,你必須看著我的眼睛!”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臉扭向一邊。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請你讓開,不要妨礙我做事。”袁月表情淡淡的,用力甩開李牧濤的手。

李牧濤不死心,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說:“袁月,你聽我說……”

她高聲說:“請放開我!”

周圍幾個女學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圍過來替袁月解圍,說這位先生,請你自重一些好不好?趕快放開袁記者。李牧濤說你們別管閑事,我們是朋友,有點誤會需要解釋。女學生七嘴八舌地搶白李牧濤,說解釋什麼?沒看到袁記者不搭理你?再糾纏下去,就是自找沒趣了。

李牧濤有嘴說不清,隻好緩緩地鬆開了袁月的胳膊,一臉悵然。

袁月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依舊給行人散發傳單。當李牧濤轉身離開她的時候,她才扭轉頭,朝他的背影看去。她的心在顫抖,淚水不自覺地流出來,手裏的一遝傳單滑落到地上……

她在傷害李牧濤的時候,也傷害了自己。

李家兄弟二人,成為陳其美棋盤上兩個關鍵的棋子。陳其美委任李牧漁為上海籌備委員會的總監,負責籌措銀兩,委任李牧濤為統軍司令,招募新軍以備調遣。

從此就有穿著軍服的男女,晝夜出入秦夫人居住的別墅。別墅突然冒出這麼多出出進進的兵士,難免有些嘈雜。過來陪同秦夫人的幾位太太們,心裏有怨言卻說不出嘴,隻能回去跟自家老爺嘮叨。

自然,曾太太回家跟李牧水也說了,李牧水很生氣。阿姆這把歲數了,整天鬧哄哄的,還讓不讓她活了?他想去找李牧濤理論,卻被曾太太阻攔了。曾太太說阿姆不發話,你去嚷嚷什麼?再說三阿弟平日裏就看你不順眼,你要去跟他們理論,不是成心往狗屎堆裏踩嗎?李牧水朝曾太太瞪眼,說你女人家懂什麼?阿姆不說話,是因為她說不出嘴,我是家中老大,有責任照顧好她。曾太太見李牧水執意要去,一時有些急了,說老爺,今天我不怕惹惱你,咱們李家現在是各過各的日子,你雖然是咱們李家的當家人,其實當不了別人的家,隻不過是替大家管理著祖上的財產,你把這份財產打理好了,別的什麼也別過問。

李牧水愣了愣,他想不到曾太太竟然說出這麼尖銳的話來,抓起一個茶杯摔在地上,說:“我走的路比你多,不需要你給我指東道西的!”

李牧水氣衝衝地去了別墅,對李牧漁說,你們革命我不反對,但不能把自家變成兵營,這房子是給阿姆建的,如果要做兵營,那就給阿姆換個地方。“你既然要當總監,那就在都督府議事。我真是想不明白,好好的生意不做,當什麼總監,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牧濤就站在李牧漁身邊,大阿哥的話顯然也是說給他聽的。他承認李牧水說得有道理,可他還是習慣性地回敬了兩句,說:“這些事情用不著大阿哥操心,你還是專心去掙你的銀子吧。”

李牧漁狠狠地瞪了李牧濤一眼,說:“阿哥,你別理睬老三,這件事是我們的錯。三阿弟你聽著,以後不準在這裏議事!”

盡管李牧濤沒再說話,但李牧水還是憋了一肚子氣。臨走的時候,嘴裏小聲嘀咕說:“老三你就橫吧,遲早有一天我會好好教訓你!”

不想這話被李牧濤聽見了,一把拽住李牧水,讓他解釋清楚怎麼個教訓法。李牧漁有些急了,說三阿弟,你是不是一定要讓阿姆聽到才高興?李牧濤不能再耍橫了,嘟嘟囔囔地走開了。

幾天後,李牧水就等來了教訓李牧濤的機會。江蘇那邊傳來消息,李牧陽因為挪用官銀被人告發,已經被南京知府羈押。李家幾個兄弟不敢將消息告訴秦夫人和李牧陽的太太陳菊,偷偷聚在別墅商討計策。李牧漁希望先用李家祖產填上這個窟窿,以後幾個錢莊湊齊了錢,再偷偷還回來。他跟李牧水說:“大阿哥,希望你能破例一次,現在搭救四阿弟要緊。”

因為這件事情與李牧濤有著直接關係,李牧水終於把憋在心裏的窩囊氣發泄出來了。

“老三,你說我多管閑事?你要是聽我的話,老四能落到這個地步?你願意拿自家的錢打水漂,我管不著,可你不應該去哄騙老四,讓他挪用一百萬官銀,一百萬呀,這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