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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陽回到上海後，開心了沒幾天，心情就變壞了。他曾經跟李牧漁和李牧濤一樣，都是革命黨人，為了革命的勝利，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籌措資金。而現在，孫中山先生在南京宣布民國成立，出任臨時大總統，李牧漁和李牧濤成為上海都督府重要人物，而他卻革職丟官，成為一個無事可做的閑雜人員，前途一片渺茫。還有那一百萬銀兩的事，也壓在他胸口上。雖然這筆錢墊付上了，可大部分是由大阿哥李牧水支出的，李牧水已經暗示過李牧陽了，說這筆錢總要有個說法，既然陳都督當初答應從幾個錢莊支付，那就要去找陳都督想辦法。
從內心來說，李牧陽不想欠大阿哥這份情，因為當初大阿哥不讚成他們加入同盟會，現在出了事情，讓大阿哥背負這麼多債務，實在說不通。
苦悶時，李牧陽很想跟兩位兄長說說話，可他很少能見到李牧漁和李牧濤，即便偶爾見一麵，也是匆匆說幾句話，就各自散去。
李牧陽對於他們的忙碌持有懷疑態度，甚至覺得李牧濤寧可把時間拿出來跟袁月約會，也不舍得跟他在一起聊天。
這天中午，李牧陽在秦夫人別墅那裏，遇到了李牧濤，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說：“三阿哥，我想去見陳其美，有話跟他說，不知道能不能給我引見？”
李牧濤說：“還是改日再去吧，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他不見得有時間。”
李牧濤說的是實情。雖然辛亥革命勝利了，但南北軍事對立的較量中，革命黨節節敗退，武漢三鎮已被袁世凱北洋軍攻克兩鎮，剩下一鎮也岌岌可危。在此局勢下，革命黨開始跟北洋軍私下和談，究竟結局如何尚不得而知。因此這些日子，革命黨內部難免人心浮動。
看著李牧陽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牧濤問道：“四阿弟有什麼事情，我可以轉告陳都督。”
李牧陽說：“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一下，那一百萬銀票……原先說好由幾個錢莊支出……”
李牧濤連忙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他要說的話，不必再說下去了。他說這件事已經跟陳其美說過，陳其美也沒有辦法，現在的形勢跟先前預料的不盡相同，革命並沒有徹底成功，一些地方秩序混亂，原先許諾的幾個錢莊都說無力支付。“你不用焦急，那一百萬銀子，是我們兄弟幾個幫你支付的，就算杭州、寧波的錢莊不認賬了，這錢也不用你還。”
李牧陽聽了，覺得很不是滋味。他說三阿哥，我就是不想讓你們替我出這份錢，才要見陳都督的，你們替我背這筆債，這算什麼事？我心裏愧疚呀，如果錢莊沒能力支付，那就讓上海都督府來承擔。
李牧濤苦笑了一下，心想都督府的腰包癟癟的，還在到處募捐，能給你承擔這麼大數額的銀子？不過他懶得跟李牧陽多解釋，於是隨口說道，那就從咱們祖產的紅利中提出一些來支付吧。
沒想到李牧濤隨口一說的話，更激起了李牧陽的不滿。他有些激動地瞪大眼睛說：“三阿哥，我就問你，哪一條家規說可以從祖產支出？”
李牧濤無奈，隻好說：“阿姆都點頭了。”
李牧陽氣憤地說：“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們這是讓阿姆為難，讓她老人家遭人指責！我寧可自己扛著，也不能髒了咱阿姆的名聲！”
李牧濤用求饒的聲音說：“好好，四阿弟，還有我呢，我幫你一起扛著，你別生氣，我再找陳其美協商一下，好不好？我有個重要的會議，馬上要走。”
李牧陽狠勁兒揮揮手：“走走，快走！你們都有會議，都很忙！”
李牧濤知道李牧陽心裏不痛快，但一兩句話又不可能跟他解釋清楚，於是就什麼也不說了，扭頭匆忙離去。
看著李牧濤遠去的背影，李牧陽心中一陣失落，自己跟著革命大潮澎湃了多年，沒想到卻被浪潮拋棄了，仿佛成了擱淺在淺灘上的一尾魚。
李牧陽心裏憋得慌，就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明知道大阿哥李牧水跟李牧濤不合脾性，卻還是去了李牧水家，把自己心裏的憋屈倒出來。其實李牧水也是一肚子憋屈，聽了李牧陽的牢騷，他也便借機將自己心中的不滿發泄出來。
“我當初怎麼說的？讓你們退出同盟會，你們不聽，盡著性子鬧騰，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一百萬銀兩，祖宗呀，這是敗家呀！”
“大阿哥，我知道你生氣，革命其實沒錯，我籌措資金也沒錯，就是沒想到會落到這個地步！”
李牧水用手指點著李牧陽的腦門說：“四阿弟，你還執迷不悟，那麼大的革命，是你一個人能扛起來的？別說你籌措了一百萬銀兩，就是一千萬也填不滿窟窿。還有老三，為了征兵打仗，他竟然把上海的房產都賣了，雖然賣的是你們自己的產業，可也是咱們李家的，你們三個人這麼折騰，李家遲早要衰敗！”
李牧陽不說話了。他覺得大阿哥的話不是沒道理，這麼大的革命，哪是他一個人能扛起來的？哪是他們李家三兄弟能扛起來的？唉，事到如今，其他的都別想了，就是這一百萬銀兩，總要去跟陳其美要個說法。
李牧水見四阿弟不說話了，平息了一些火氣，捺著性子說，既然陳都督答應你，一百萬銀子讓幾個錢莊出，你就去追問他怎麼辦，現在這筆錢，是阿姆跟各家湊起來的，我出的大頭，將來怎麼處理，我也沒個主意，反正不能從祖產的紅利中支出，這不合規矩。李牧陽急忙點頭，說肯定不能從祖產中支付，就算大阿哥答應，我也不答應。“我就是想讓大阿哥拿個主意，這筆錢怎麼跟陳都督要，我根本見不到陳都督，就連二阿哥、三阿哥，都躲著我走。”李牧陽無奈地說。
“你要是聽我的，就找老三，這事陳其美讓他去找你的，你又不認識陳其美，不找他找誰？他跟老二現在一個是司令一個是總監的，這點事情都辦不了？我跟你實話說四阿弟，這筆錢要是幫你個人，我出多少都願意，可這是掏給了同盟會的，我憑什麼要給同盟會掏這麼多銀子？”
“對不起大阿哥，牽累你了，這筆錢一定不能讓你掏的，我晚上就去找三阿哥。”
李牧陽本來就對李牧濤有些不滿，經過大阿哥憤慨了一通，心裏更不平衡了，回到家又對太太陳菊牢騷了半天，說這個三阿哥太不像話，他在都督府做官，我卻成了吃閑飯的了。
陳菊雖然對這事也有不滿，但聽到李牧陽這麼大吵大鬧的，覺得很不妥，這樣鬧騰，明著是要跟二阿哥和三阿哥鬧翻臉。這不好，就算你心裏不痛快，也不能鬧騰，阿姆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陳菊就勸李牧陽別胡嚷嚷，可越勸他，他的火氣越大，說今晚就找李牧濤，把話說明白了。
陳菊擔心李牧陽晚上見了李牧濤鬧騰起來，心裏很焦急，後來想了個主意，搶先一步去了李牧濤家中，提前跟李牧濤打個招呼。李牧濤不在家，陳菊就跟王楨說：“三阿嫂，你一定要告訴三阿哥，不管我家老爺怎麼鬧騰，都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是勸不住他，就隻好請求三阿哥寬宏大量了。”
王楨忙說：“四阿妹你放心，我們知道四阿弟心裏鬱悶，讓他發泄一下，心裏會好受些的。”
到了傍晚，李牧濤回到家中，王楨就將陳菊的話，轉告了他，並且試探地說：“四阿弟為了這件事丟了官職，心裏肯定想不開，你要是能在都督府，給四阿弟找個差事做，他就不至於吃不好睡不好了。四阿弟沒做過生意，也隻能在府衙做事。”
李牧濤有些煩躁地皺緊眉頭說：“現在外麵的局麵亂成一團，我自己都顧頭不顧尾呐！”
“要不，你抽空去四阿弟家裏看一眼，省得他說你整天躲著他。”
李牧濤覺得這句話，王楨說得有道理，於是他不等吃完飯，就去了李牧陽家中。李牧濤發現李牧陽的臉色很難看，隻一天工夫就蒼老了許多，他心裏有些隱隱地疼。陳菊看到李牧濤進屋，慌忙站起來迎接，同時對坐在那裏發呆的李牧陽喊叫，說三阿哥來了，快給三阿哥端茶。李牧陽沒有給李牧濤端茶，反而甕聲甕氣地說，三阿哥來得正好，我想找你商量個事情。李牧濤坐下說，我知道了，是那一百萬銀子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