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魔鬼藏在美麗風景後麵
淒雨龍陵
年的地震形勢，像當年解放戰爭三大戰役樣，當京津唐保衛戰打響之後，在雲南的龍陵和四川的鬆潘也先後發生了強烈地震，大地震遙相呼應，地震丁作者嚴密布陣，繃緊了應戰的神經：雖然，唐山地震前發生的龍陵地震和唐山地震後發生的鬆潘地震，均獲得了較為成功的預報，但人們籠罩在政治地震和恐震症之中，並未引起人們太多的關注：
先讓我們走近龍陵
滇西高原白西向東有高黎貢山怒山雲嶺哀牢山等著名山脈，構築了雲南最誘人的美麗屏障；梅裏雪卡翟博峰和玉龍雪山香格裏托，被譽為喜馬拉雅女神養育的對孿生姊妹：流入印度洋的金沙汀元江（紅河）瀾滄江怒汀瑞麗江等河流，恰似盤繞在這孿生姊妹額頂和腰間絢麗的彩帶；龍陵至騰衝帶多古火山熔岩地貌，以及它孕育千萬斯年的地下熱海堪稱中外奇觀
大地震的魔鬼就藏在這美麗風景的後麵：
雲南被稱為地震倉庫。
當地人說，祖孫三代，閉著眼睛郜可以講個經曆大地震的故事。聞名遐邇的撫仙湖水底就是個埋藏地震遺址的博物館湖底原本是個很繁華的壩子，壩子裏有座美麗富庶的古滇國城池，是場大地震把城池沉入水底。湖邊村漁民說，在湖裏捕魚，風平浪靜時能看到水下城牆炮台和石雕二年歲末，中央電視台曾報道了這驚奇發現：在撫仙湖底勘察城市基石和被淤泥覆蓋的城遺址被稱為貢魚的撫仙湖獨有的抗浪魚，定會比人類更清楚，在撫仙湖底沉寂千載的古滇國有多少美麗動人的傳說；撫仙湖畔出生的聶耳，《義勇軍進行曲》成了他歲，仁命的絕唱。
從厚如磚塊的《雲南地震目錄》和與此書樣厚的豎排大字本《雲南地震考》可以看到，雲南的地震在任何時候都不甘寂寞，僅從新中同成立後到年的年間，雲南級以上大震次，接近每年次；其中級以上大震次，平均四年多就發生次。頻繁的地震使雲南人付出慘重的代價，也為地震科學提供了大量的研究實例二因此，雲南地震工作者得地震而獨厚。
故此，巾美兩國政府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開發署的有關計劃，於
年月日簽訂地震科技合作協議，決定在雲南建立滇西地震預報實驗場它位於中國南北地震帶南段與喜馬拉雅地震帶西緣接合部，即南起雲縣，北至巾甸，西起騰衝，東至楚雄，約萬餘平方公裏的（：域；中美雙方將實驗場：域內約萬平方公裏的範圍脾為中美地震合作研究地震預報實驗的現場人們寄希望對該區地震具有強度大頻度高類型多等特點的監測實驗，能對地震預報難題有所突破。
年月日上午，紀念龍陵地震周年大會在大雨滂沱的洗禮巾，開警報拉響，驚徹雲天，邊陲古城沉浸在被豪雨澆透的肅穆之中，
年前的今天，也是大雨滂沱。年月日時分時分，龍陵帶分刪發生裏氏級級強烈地震，使保山地區臨滄地區德宏州的九個縣多個鄉鎮遭受不同程度的損失，受災麵私平方公裏，倒塌房屋萬問，但地震造成的死亡人數僅人。
顯然，這是個有長中短臨預報的地震。
時空轉換：坐在主席台上的雲南省地震局保山市地震局以吸保山市等各級領導，他們大都按先前準備好的稿子相繼在大會上發言或講話：但他們都不是我們要找的當事人。這樣的會，沒有當事人參加，尤其是向上級發出臨震預報的那幾位地震：作者，還有另抒位舍命拉向警報的人，他們沒到開會現場，沒坐到主席台上，令人感到遺憾。。
哦，他們都還健在嗎為何沒把他們請過來他們是有功之臣，他們應當坐在今天的主席台上，講年前那場為捕捉地震使龍陵百姓免遭劫難而下定生死賭注的搏鬥，講那些日日夜夜在邦臘掌地震台咀嚼困苦的堅守，講地震來襲時那山崩地裂的曆險經曆也許，他們的講述比領導講話更生動更鮮活更具有實際教育意義（當然領導講話很重要）。筆者被請到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確是如坐針氈，於是使勁從領導的講話和有關人員的發言中尋覓那被曆史塵封已久的相關線索與細節。
凝眸會場外的雨，仍是那般激情澎湃地下著，這不禁令人想起來之前就聽到關於龍陵雨的古老民謠：芒市的穀子，遮放的米，象達的姑娘，龍陵的雨。
剛到龍陵，就聽到縣地震局局長石家榮說：龍陵山形地貌獨特，山連著山，嶺抱著嶺，像條巨龍盤來繞去，雄踞中緬邊界。當地流傳著這樣個古老神話，是說托塔李天王下凡人間，巡察民情，在此突遭場大地震，未來得及施法脫身，被崩裂的亂石埋住。為了悼念他，玉皇大帝命此地為龍陵。李天王的兒子哪吒，每逢忌日便挾東海龍王來此悼念，淚雨傾盆，曠久不見天日，龍陵的雨故此而揚名
這個神話昕來荒誕嗎但它卻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先人傳下來的，聽後細品品，似乎又覺得合乎情理。因為它與地震有關，連天上的神仙也降不過震魔的凶殘
保山市地震局副局長孫文波說，年月日龍陵地震即將發生時，他身為德宏州軍分區邊防七團二營六連的模範班班長，帶領戰士們剛巡邏同來，正準備端水洗腳的當口，地震就來了我們所在的中緬邊界瑞麗縣弄島雷允哨所震感非常強烈，就聽陣轟隆隆的聲響，隻見橡膠樹搖晃起來，芭蕉葉子啪啪地互相抽打起來，我要大家把洗腳盆頂在頭上立即往外跑，狂風大作，雨點夾著卷起來的石頭砸在盆底上，叮叮當當響作團：在此之前，我們接到過上級通知，說近日有可能發生地震，執勤時要多加防範，沒想到地震說來就來了。好在營房沒有倒，我們頂著洗腳盆在雨裏待了大半夜。隨後連隊接到上級通知說，是龍陵潞西發生了地震，要大家做好戰備丁作，加強邊防巡邏，維持好當地的治安
顯然，石家榮孫文波都不是我們要尋訪的當事人二
好在他們提供了幾位當事人的姓名，但有的已經退休多年，有的已不在此地，時半會兒很難查找他們。
龍陵的雨仍在不停地下著。這不停地下著的龍陵的雨著實讓人肅然起敬，讓人感受到哪吒的忠誠與孝心，尋訪失蹤的獵手
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當年龍陵縣地震辦公室主任趙鉿技術員趙鬆茂。。兩位已是多歲的人了。兩位老人說，當年縣地辦就三個人，除了他倆，另位就是拉響警報的李文煌他是縣地辦副主任。
拉響警報的李文煌現在在哪
趙鉿搖頭，趙鬆茂也搖頭：說多年沒跟他聯係了，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情況，因為他早已調離了。
繼續打聽，仍無音信李文煌仿佛人間蒸發了般。
現任龍陵縣廣電局局長楊凡，年任縣地震局局長和接任他的石家榮分頭向響關人打聽李文煌的下落，凡是有線索的電話，個接個地查尋，最後，是楊凡終於聯係上了李文煌他在德宏景頗傣族自治州開了個奇珍異石稀有植物公司。已是七旬的人了，該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怎麼開起公司了呢
公司那邊在電話裏說，李副總現在就在龍陵，他是由本公司法律顧問單誌平駕車送他去的：
啊大家驚詫不已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夫二
為參加紀念大會，李文煌冒雨驅車跑了上百公裏，專程從德宏趕來。大會開始時，他就在會場下麵靠邊坐著呢
月日這天，李文煌銘刻在心：
見麵後單誌平對筆者說，月日大早，李文煌就通知他把車準備好，明天早往龍陵趕二
單誌平說，明天是跟緬甸家客戶談生意，恐怕耽誤不得。
李文煌說，現在就通知緬方，讓他們改日再來。
單誌平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這雨下得很大，怕時半會兒晴不了，路不好走啊
李文煌說，天上就是下刀子，我們爬也要爬到龍陵去
單誌平適才恍然大悟。連忙說，好好，我們明天定到龍陵警報劃破邊陲夜空
徹夜長談。趙鉿李文煌趙鬆茂三位當事人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二
當年三個人都是被政治問題所累的失意者
趙鉿原本在縣委組織部搞黨務作，是部長職的最佳人選，因與縣革委某些頭頭腦腦在政治運動中意見有分歧，就被紙命令調到縣地震辦公室。還算不賴，給了個辦公室主任當而這個主任，包括自己隻管三個人
李文煌是湖南省艮沙人，年入曲靖農校學作物裁培，畢業後分配到龍陵農科所（當時叫農林科）當技術員，年任四清：作隊小隊長，到騰衝縣和順鄉（當年叫公社）駐隊，：這駐就認識了位華商家族的千金閨秀寸時菁，兩人愛得可謂水深火熱，當然隻能在暗處偷偷摸摸進行，因為當時有海外關係屬特嫌之列，是犯忌的。於是兩位戀者嚴守秘密。李文煌平步青雲當丫龍陵縣革委委員，可是年齡不饒人啊二人都急了，火燒火燎的這樣來二去的想必行蹤可疑。再說了，時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關係暴露了。怎麼處理呢那好辦，就叫李文煌列老撾南達修路吧領導就這麼句話，李文煌和多人的築路工在邊防部隊官兵的指揮下修了年路，，好在他當築路大隊的文書，在經曆了多次飛機轟炸和炮火洗禮後，剩下
多人回到了卜國境內，李艾煌十分慶幸自己沒有把百把來斤丟在異國他鄉，於是，他什麼也不顧了，什麼也不想了，什麼也不要了，心裏隻有個念頭：結婚這是年春天，他被分到縣地辦任副主任。但這個副主任隻是頭任命，不裝檔案：，
趙鬆茂年當兵，而且當的是測繪兵。那個年代的中學生在部隊可是香餑餑，很受首長器重他對地形地貌地質的測繪技術很有套，上級培養他準備提。可是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他的婚事出了問題：父母包辦，給他定好了個媳婦，並不是這個姑娘不好，而是他跟這姑娘幾年沒能建立起感情。家裏逼他回去結婚，人家姑娘等著出嫁，他死活不同意。原因在哪兒是他悄悄與當地的位姑娘好上了，也並不是這個姑娘多麼佼多麼漂亮，而是他跟這姑娘彼此看了眼就舍不得忘了於是，他千裏迢迢回家愣是把婚拆了。人家姑娘老子不幹了。常言道千裏姻緣線牽，你小子倒好，遙遠千裏把婚拆人家姑娘老子就把這事捅到部隊部隊領導大光其火，說你小子膽大包天，要當現代的陳世美是不是擺在你麵前的隻有條路，趕快回去跟人家姑娘把婚結了，然後給你提幹。趙鬆茂說，這婚無滄如何是結不成了。領導說，結不成你就複員。趙鬆茂說，複員就複員。這是年冬天，當了六年測繪兵的趙鬆茂複員後來到龍陵落了戶。縣地辦主任趙鉿找到他說，來我這吧，這裏正用得著你，
趙鉿說，龍陵是地球的個穴位當年李四光和有關專家向劇總理提出滇川和京津唐將有大震的分析，雲南地震局（當時叫昆明地震大隊）就搞了個滇西會戰，龍陵耿馬潞西德宏等被圈進有可能發生大震的區域範圍，我們就鉚足勁兒，門心思捕捉這個大震。當時兩派鬥爭很厲害，保皇派造反派把大標語都刷到山頂上去了。好在縣地辦是個不起眼的小單位，是縣直機關的邊緣地帶，沒有卷入鬥爭的漩渦。
三個人分丁協作，各司其職，倒也默契。趙鉿管行政，李文煌抓宣傳，趙鬆茂負責業務。主要專業監測點是邦臘掌地震台，全縣還有十多個群測群防觀測點。在龍陵地震前三個月，已經舉辦了四次培訓班，並把有關地震知識的宣傳畫直接發到生產隊，
年月日，是縣地辦舉辦的最後次培訓班。平達公社的幾位觀測員沒有到會，李文煌就打電話給公社書記兼武裝部長：你們參加培訓的人員為什麼還沒到會
書記說：這裏正抓革命促生產忙著呢，你不要拿地震嚇唬人
李文煌說：震不震不是我說了算，是老天爺，土地爺說了算。不震，大家都無事；震了，你別怪我沒通知你
書記說：好好，你是出了名的李鐵嘴，我爭不過你，我這就派人去，有什麼異常情況你要及時通知我。
李文煌說：有情況，我馬上通知你，可你怎麼能馬上通知大家縣城裏製定的是拉警報，有的公社製定的是派民兵敲鑼。
書記說：我有槍，我可以嗚槍示警
李文煌說：你可以嗚槍作為信號，但你必須事先把這個信號告知大家。不然，有人還烈為這邊界發生戰爭了呢。
書記說：我這就開會，把這個方案通知下去。
也就是在這最後次培訓班會上，縣地辦把月份上報省局和保山市地辦的會商預報意見通告了全體培訓人員：滇西帶近期有可能發牛破壞性地震，要大家提高警惕，做好防震準備：
月中旬，邦臘掌監測點地下水由清變渾，由渾變黃又變紅；還有地下熱水泉有平日噴半米或米高，現增至幾米或十幾米高的水柱，並且噴發的速度加快，間隔縮短；整個山穀散發著濃濃的硫黃氣味
趙鉿和趙鬆茂守在邦臘掌，幾天幾夜沒合眼。個忙著記錄，個跑來跑去觀測沒糧食吃了，就討來山民筐山芋充饑。此時，趙鉿的妻子懷孕已到分娩期，可他也照顧不上，而且把前來送衣服和食物的大女兒趙麗芸也留下來幫著觀測。
月日，趙鉿李文煌和趙鬆茂碰在起開了個緊急分析會，認為場地震已迫在眉睫，估計強度在至級。是報還是不報
三個人達成致意見：報，
趙鉿向保山市地震辦電話彙報；李文煌向縣委書記楊茂春彙報。
楊茂春當時正在挨批鬥，靠邊站，但人命關天，他作為還沒被罷免的縣委書己不能不擔起這個責任。他叫來縣革委副主任黃炳生（後任保市地委書記省人大副主任）以及廖副縣長等人，研究對策，決定通知全縣做好抗震救災準備。楊茂春是參加過滇西抗戰的老軍人，他揪下撮白發夾在《毛主席語錄》中，然後說道：要是不震，我向全縣人民謝罪
大家分頭行動起來。這氣氛就像當年滇西抗戰樣悲壯那場中緬遠征抗擊日寇的龍陵戰，打了七七四十九天，那座叫盤龍山的山頭被敵機狂轟濫炸，整個削平了：三咫數千名中國軍人血灑龍陵，染紅了山下的小龍江這悲壯的曆史畫麵就陳列在龍陵抗戰紀念館裏。
想到眼下這場戰役，就想到了緬甸鄰邦。
李文煌問楊茂春：是否向我們鄰居打聲招呼
楊茂春說：你順便告訴騰衝地辦，讓騰衝地辦通知他們。
是啊，邊界是個政治的概念，國家的概念，它是人為的；大自然從來不全為人類的居所畫出條邊界，條不可逾越為此征戰流皿的邊界。應當把震情預報通知緬甸鄰邦。龍陵地震發生後的第三天，接壤的鄰居們抬著豬拉著羊，還製作了個幾十斤重的大粽子（聽說是各家各戶抓來把把糯米棗紅豆等，壘起口大鍋蒸熟的），在緬甸邊防軍人的護衛下，前來答謝親如兄弟姐妹的龍陵人。
月日，邦臘掌的幾處地下熱泉起噴發，水溫驟升至，水位高達多米；山穀的溪流水勢暴漲，魚兒和青蛙忍受不住水的熱度，掙紮著躥到半空；天空奔雷滾滾，烏雲翻卷，大雨像決了口的天河往下傾瀉
趙鉿打電話給辦公室值守的李文煌：看來大事不妙，邦臘掌已出現臨震前兆。
李文煌說：已有不少觀測點報來了宏觀異常反應，豬不進圈，雞不上窩，老鼠到處跑。
趙鉿問：縣城布防怎麼樣
李文煌說：切都布防完畢，老書記把我寫好的廣播稿審批過了，正準備在縣廣播站播報。
趙鉿說：好啊好啊我們定要逮住這個震魔
月日上午，保山地區宣傳部組織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演出團來到龍陵，準備當晚在縣影劇院演出，
因為還沒有正式對外發布緊急通知，李文煌對演出感到擔心，就找老書記楊茂春商議。
楊茂春說：我已向他們演團的團長說了防震的情況。團長說，他們既然辛辛苦苦趕來了，決定還是要演。我能說什麼，隻能表示歡迎和感謝。不過，我們作好應急準備，保證演出團和觀眾的安全。
此時，大街上已貼出大標語：楊茂春夥別有用心，拿地震欺騙革命群眾，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