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小興安嶺在中國最東北的黑龍江邊有一條餘脈,叫街津山,隔江對岸就是老毛子(俄羅斯)的地界了。我們家是赫哲族,是中國最東北一個曆史悠久的少數民族,據說最早來源於東海女真赫哲部。我們大部分赫哲族人就生活在黑龍江和烏蘇裏江沿岸的街津口、八岔以及撫遠和饒河四排一帶散落的部落裏,也就是現在的黑龍江省同江市、撫遠縣、饒河縣,也有一小部分散居在鬆花江沿岸的依蘭縣、樺川縣、富錦市的一些村鎮和佳木斯市區。居住在富錦市大屯沿鬆花江上遊的叫“那貝”也叫“上江”,居住在嗄爾當屯至津口村的叫“那乃”,居住在勤得利村沿黑龍江下遊至烏蘇裏江的叫“那尼奧”也叫“下江”。我們有自己的語言,叫赫哲語,但是沒有文字,現存記錄文字主要用漢語標注,再先進一點的就是用國際音標標注。解放前,我們赫哲族才400多口人,解放後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迅速發展到現在的5000人左右。自古以來,人們都覺得赫哲族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民族,我們沿江不停地遷徙,隨江而流,擇獵而居,被稱作是流淌的部落。在漫漫曆史長河中,赫哲人與形形色色的敵人抗爭,與各種各樣的自然災害抗爭,與自身的命運抗爭,隨著江水的緩緩流淌,不斷地進化、繁衍、發展、壯大,永不停息。當時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有一條靜靜的大河在靜靜的流淌,一直流向那地老天荒;有一個遙遠的地方在遙遠的北方,流淌著古老而神奇的三江。江水涇渭分明流向大海,流淌著一個個鮮活的臉龐。流淌啊流淌,流淌著那逝去的光榮歲月,流淌著那閃亮的劍影刀光;流淌啊流淌,流淌著那獵人的記憶,流淌著那心愛的姑娘,一直流向那深邃的遠方。有一座高高的山崗在高高的張望,一直望到那月亮之上;有一個傳奇的民族在傳奇的北方,流淌著古船漁網和獵槍。獵人憎愛分明心若止水,流淌著一股股湧動的力量。流淌啊流淌,流淌著那神秘的薩滿神韻,流淌著那無盡的青紗紅帳;流淌啊流淌,流淌著那濃濃的烈酒,流淌著那複興的渴望,一直流向那人間的天堂。”後來,有人把他譜成曲,這支歌就成為當時赫哲族抗聯戰士們打仗間隔最喜歡唱的歌。
我叫張淑珍,在家排行老小,當時我們老張家就住在上江富錦大屯一帶。大屯緊靠鬆花江邊,離富錦縣城也就十多裏地,騎馬用不上半個鍾頭就到,那時這周圍人煙稀少,有大片的濕地和樹林子,經常有野獸出沒,春天和夏天,山裏的野花競相開放,各種鳥兒不停的鳴叫。我們家人多,有下江打魚的,每到晚上收網回家,母親、嬸子、大娘、姑姑們在家等著男人們拿回的大大小小的魚殺生魚(用刀把魚肉片下來,放上土豆絲、黃瓜、大頭菜、大元蔥、香菜,再放上醋、辣椒油、味素等佐料一拌)、做塔拉哈(把片下來帶皮的魚肉放在濕柳條火上兩麵分別烤一下,再切成片,醮著用韭花醬、辣椒油或芥茉、醋、香菜製成的汁吃)、削魚片(把凍好的魚片成片,直接醮醋、韭花、辣椒油吃);有上山打獵的,把獵物拿回來,剝了皮,開膛破肚,把肉切成大塊,放在鍋裏烀,放點薑、花椒、大料、辣椒,那香味能飄出幾裏地,很多鄰近的赫哲族朋友都會聞著香味來到大屯我家,吃肉喝酒,談天說地,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喝上酒他們簡直就是皇帝,是天老爺,管天、管地、管空氣。這時候,我就坐在母親的身旁,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直到天亮。秋天,男人們還是去打魚打獵,我就跟著女人們挎著筐到山裏去采榛子、采蘑菇、采藥材,儲備冬天的食物和菜肴;冬天,大雪封山,我就跟著大人們順著腳印套野雞、套麅子、套兔子、打熊瞎子,到冰封的江麵上用冰穿打冰眼,打出來的細鱗魚、狗魚、牙馬是哈、黑魚等垛在院子裏像木拌子垛一樣,有的都有幾米高,一直能吃到來年開春開化。抗戰爆發前,我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整天在父母的庇護下,和其它赫哲族的孩子們一起插草球、玩雪撬、叉魚、射草耙、套花繩、滑冰、滑雪,一起無憂無慮地享受著這大自然恩賜的無限美景,那時有一首形容家鄉富饒美麗的歌是這樣唱的:“天當被來地做席,黑土流油不用犁;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當時我們老張家在富錦一帶已經很有名氣了,一大家子十三口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房、有地、有糧、有槍、有炮(老洋炮),好不氣派。我父親張開喜生於公園1873年8月,我家祖籍依蘭哈拉(三性)鑲黃旗。祖父是清朝的“搏什庫”,授“章京”官銜,曾祖父是“哈番”,是富克錦霍吞吉林古城的總管,原性畢拉哈拉,當時朝廷官員覺得念起來很別嘴,就說,人們都稱你章京瑪發,瞻仁大人,你家就姓瞻吧。後來叫歪了就姓張了。其實當時我們家在這一帶也算是一個旺族,直到抗戰前後,土匪猖獗,小鬼子入侵,才打破了這美好的時光,把我們本來平安祥和的一家卷入了那慘烈、悲壯、戰火紛飛的年代,我們家每個人的命運也因此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我要講述的故事也就這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