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八岔支前
記得那是1942年冬天,這一年的雪特別大,所有的路平地都是半尺多深的雪,一些影風的地方都齊腰深。有一天,天快黑的時候畢青林大哥來了,春生大哥看畢青林來了很高興,二人見麵說了一會話,我春生大哥便對我說:“弟妹,青林大哥來了咱們晚間吃鰉魚生魚吧。”
我說:“行。”
一會功夫我切了很多土豆絲,香柱(我丈夫最小的弟弟)幫我把鰉魚切好了,我預感今天晚間好像是有人要來,我跟香柱兄弟做了一大盆子生魚。生魚做好了,香柱把炕桌放好酒滿上,我看畢青林大哥進來了,青林大哥來我們家是想跟春生大哥商量事,但具體商量什麼事我還不知道。他們倆一邊喝酒一邊說著話。這時,有一個人進來了,因為帶著帽子,臉沒有看清。
來人進屋便用赫哲語問:“阿肯民決尼吐樂肯呢?(赫哲語:大哥在家嗎?)”
我一聽是用赫哲語說的,知道是家裏人,便說:“在家快進屋上炕。”這個人脫了帽子,我一看才認出來,這不是“啊哈”嗎(付海德的小名),我便說:“啊哈,你怎麼來了。”
付海德打趣的說:“我們走路來的,外麵還有一個呢。”
我出去一看果然有一個人站在門外,帶著皮帽子,也看不清臉,就趕緊把讓了進來。經過啊哈的介紹,我知道都是赫哲人,叫尤嘎拉,一看沒有外人來我就放心了。
我說:“我春生大哥在東屋喝酒呢,我去告訴他你們來了。”
付海德說:“不用了,我自己去。”說著就走進了東屋。
我春生大哥一看是付海德來了,便起身迎上去,把他讓到炕上,青林大哥他們之間都熟悉不用介紹。付海德向二位大哥介紹了尤嘎拉。
我春生大哥問付海德:“啊哈,參加抗聯後表現得怎麼樣?跟我兩個大哥說說。”
付海德說:“大功沒立過,小功立了幾次,總共殺了6個小鬼子,十幾個漢奸和頑匪。”
我春生大哥說:“好小子,不愧是咱下八岔出去的,沒給咱丟臉。”
接著又問付海德:“你兩年沒來了,今天你們來我這兒,有什麼事你們兩個年輕人就直接跟我們兩個大哥說吧,隻要是抗聯打小鬼子的事,再難我們下八岔也會幫助的,天大的事你們說,大哥給你們頂著!”
付海德聽了,連忙說:“有了兩位大哥的這話我心裏就有底了。那我就說了。現在到了冬天,我們青龍山抗日根據地的1000多人,就缺手套,沒有手套很多抗聯戰士的手都凍壞了。抗聯管後勤的是何勇,你們都認識,他今天一天都沒有吃啥東西。下午他對我說:‘付海德你是下八岔出來參加抗聯的,我知道你跟畢春生關係好,你是他看著長大的,又是他送你參加的抗聯,抗聯目前的困難你也看到了,我的意思是你跟尤嘎拉一起去一趟下八岔,給張淑珍同誌傳達抗聯首長交給她做手套的任務,並請畢春生來幫助解決。你們去了以後一定要把咱們抗聯的困難跟畢春生實話實說,決不能藏假。’我當時就答應了,並表示:辦不成我絕不回抗聯。就這樣我們二人走了兩天才到了下八岔。在路上我跟尤嘎拉說了,到了下八岔隻要我見到畢春生大哥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一半了,就這樣我們越走越快,路上基本沒怎麼休息,也忘記了累。”
春生大哥說:“你們說的事兒,我知道了,你放心的在這吃生魚,我們這糧食少,生魚當飯,你們多吃點。回頭我們幾個商量一下,明天就開始解決手套的問題。”
我接著春生大哥的話表態:“堅決完成任務!”
付海德聽了春生大哥和我的話感到提氣、振奮。
他說:“大哥,二嫂,有你們這話,我的心裏就有底了。”說完才覺得有點餓了,一連造了三碗生魚,才撂下筷子。我領著他和嘎拉去了西屋。
一進了屋付海德就跟嘎拉說:“怎麼樣,路上我就跟你說了,隻要我們兩個到了下八岔見到畢春生,那就算完成任務了。”
嘎拉說:“啊哈,你真行啊,三言兩語,大哥就答應幫咱了,這回我可能睡個好覺了。”
我說:“你們就把心放到肚子裏麵,我和春生大哥既然說了,就一定沒有問題。”
說完,我就回來了,我春生大哥招呼我過來商量一下怎麼安排做手套的事兒。
我說:“大哥,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婦女來做。做手套我們婦女每人一天最多能做三雙,這樣算一下,如果我們能動員20個婦女,一天就做60雙,完成1000雙手套的任務最少需要20天左右,可是現在我們手頭的布隻能夠做二百雙的了,皮子的事好辦,我們找幾個人去打獵,咱們這邊的麅子很多,我看沒有問題,堅決完成任務。”
春生大哥說:“好吧,這件事兒就由你來負責,我負責解決布的問題,青林大哥負責帶人去打獵。”
我和青林大哥齊聲答應後,就各回各的家了。
我當晚就把20個婦女找到我家開會,布置任務,我要求她們先用自己家的麅子皮做,任務是每人每天3雙手套,誰也不能少,我也一樣。我在做的同時還得不時的到各家去看進度,看質量,有時一天睡不上三、四個小時。我們赫哲人家的婦女心靈手巧,針線活都非常好,做得又快又結實。青林大哥每天都帶著幾個赫哲族男的出去打獵,打了很多的麅子,把麅子皮剝下來後撐平了再用釘子釘在板子上,放在炕上烘幹後,再用木頭捶打,把整張的麅子皮都打軟乎了就能用了。東北管這叫“熟皮子”,這“熟皮子”的活兒都是由付海德和尤嘎拉負責做的,這兩個赫哲族人特別勤快,每天晚間都幹到很晚才吃飯睡覺。這中間,春生大哥還去了一趟蘇聯,給我們解決了布的問題。就這樣我們20個人加工了20多天,不僅完成了1000雙的手套任務,多加工了200雙。我們把加工好的手套都20個一捆捆起來了,裝進袋子裏麵,每袋裝3捆,足足裝了20袋。裝好了後我就去告訴清林大哥。
一進門,清林大哥沒在,嫂子說:“你大哥他沒有在家,剛出去。”
這時,就聽後院喊了一聲:“我在這兒呢。”
原來,青林大哥正在後院做滑雪板呢,看我過來了便急忙問:“手套做得怎麼樣了?”
我驕傲的說:“一共做了1200雙手套,超額完成了200雙。”
青林大哥說:“這段時間把你們這幫人累夠嗆吧,過兩天我下鉤,要是釣到鰉魚每家多分點吃。現在你們把手套都裝好了,春生又不在家,我看明天就送走吧。”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交給他們兩個年輕的抗聯戰士,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青林大哥說:“春生已經走了4天了,我估計他們今天就應該回來了,我們大家商量以後再定吧。如果今天晚間不回來,我們明天也要派人給抗聯送過去。送的人我都想好了。”正說著,春生大哥就進來了。
青林大哥說:“說曹操,曹操到。正說你呐,你就進來了。大家都在等你拿主意,看怎麼把抗聯的手套安全的送過去。”
春生大哥說:“我知道你們肯定做完了,這不我回來都沒回家就上你這兒來了。我們明天早上就給根據地戰士送過去。”
說到這兒,春生大哥喝了一口水,又對我說:“弟妹你領著去老四、忠孝、更獨發發去怎麼樣?”
我說:“我聽大哥的。”
第二天天快黑的時候,我就把他們三個和付海德、嘎拉叫到一起。出門一看,春生大哥早已等在院子裏了。
春生大哥對我說:“弟妹,都靠你了,一定要把這批手套安全如數送到抗聯戰士的手上。”
我立即表態說:“大哥放心,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證手套的安全,況且還有老四、忠孝和更獨發發呢。”
春生大哥說:“這是咱們下八岔20多位婦女20多天的心血,更是我們下八岔對抗聯戰士的一片心意,決不能出任何問題。”
他又把老四他們三個叫到一起,囑咐道:“你們一定不能離開我弟妹的左右,有了情況要第一個衝出去,要用生命保護好這批手套,出了問題拿你們三個是問。”
老四說:“你放心吧大哥,我們在手套在。”
我們趁早趕緊出發了。我們4個人加上抗聯的2個人一共6個人,用10匹馬馱著,每匹馬馱兩袋,這樣比用馬爬犁要靈活,機動性強,速度還快。臨走時我春生大哥還是不太放心,他又拿出了一支卡賓槍給了忠孝,說:“您們帶的都是短槍,帶上這支卡賓槍應急。”春生大哥說話時非常嚴肅。我什麼都沒說,隻是與大哥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趁著夜色離開了下八岔直接去了青龍山抗日根據地。一路上馬走得很快,天一亮我們就到了蝸牛河。
我跟更獨發發說:“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下,讓馬吃點草料再走。”
更獨發發說:“好吧姑娘,我知道蝸牛河有一家人開了一個店,我們到那兒去休息,他家常年都備著很多馬料,正好讓馬好好吃一頓。”
我知道蝸牛河這家小店跟老四有關係。到了小店後,我就跟老四和忠孝說:“你們兩個在外麵,其它人跟我進屋。”
老四和忠孝立刻領會了我的意思,各自在外麵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隱蔽起來。我和更獨發發、付海德、嘎拉進了屋子,老板立刻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把我們讓到裏屋,並吩咐後堂給我們做了些飯,我讓大家抓緊吃飯,黑天前要趕到勤得利。期間我和更獨發發出去換老四和忠孝回來吃了一口,我們就離開了蝸牛河。馬吃飽了走起路來可快了,我們走了近兩個小時來到了勤得利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