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睡的時候,曹老師將袁子文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也是曹老師在學校住的地方。房子不大,陳設簡單,靠近裏麵是一張床,被隔簾遮住,靠近門邊,桌子上堆著一摞棕色白色交叉的作業本,作業本有的折著一角,露在外麵,有的用五彩的棉線套著,為的是老師批改作業的時候簡單一些;桌子上除了一瓶紅色墨水還有插在墨水瓶裏的一支鋼筆,就是茶杯和放在桌子底下的熱水瓶,墨水瓶裝在紙盒裏,紙盒外麵染了些許陳舊的紅色,是老師批改作業的時候,濺出的紅色墨汁。現在很難見到有誰會用紅色的墨水蘸著批改作業了,紅墨水的紅色也很難找到。
曹老師給袁子文倒了一杯水,還給袁子文搬來了椅子,這讓袁子文心裏特別溫暖。
曹老師說:“袁子文,老師來到這個學校的時候,知道別的老師都怎麼說你嗎?”
袁子文端著水杯,抿了一小口,頭也不抬的說:“不知道。”那聲音似乎被注射進了水裏。其實,他怎麼會不知道,但是,這個時候,他除了回答不知道,還是回答不知道。
曹老師笑了,說道:“老師們都說,你這孩子特別頑劣,不聽話,但是,卻是最可愛的,而且,還是一個特別懂事的好孩子!”
袁子文聽了這句話,倒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懷疑,他不確定那“可愛”和“懂事”到底是不是所有老師說的還是單單隻是曹老師臨時加上去的,所以,隻好一直喝水。
曹老師轉而十分心疼的說:“袁子文,一個人跟著奶奶在家是不是很辛苦?”
袁子文有些奇怪,曹老師連這些竟然也知道,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曹老師,然後又低下了頭,雙手捧著水杯。
曹老師看出了袁子文的疑惑,笑著說:“老師知道,你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早晨要幫家裏做一些家務,所以,在老師的課堂上你可以遲到,但是學習一定不可以放鬆,老師相信你比誰都聰明。一直以來你都隻有一本語文書,老師其實想從學校那裏給你把數學書拿過來,學校不同意,所以,老師才讓把你和許佳凝編在一塊,以後許佳凝會幫助你的。要是在學習上有什麼困難就跟老師說,沒有作業本沒有筆了老師給你買,學習資料費你也不用擔心的。”
聽了曹老師說了這麼多話,袁子文低著的頭猛然抬了起來,看著眼前的曹老師,袁子文忽然覺得曹老師比任何老師都美麗漂亮,袁子文心裏滿是感激,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總是欲言又止。袁子文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笨,他很少向別人傾訴或表達什麼,內心一直以來都保持著一份不該有的沉默,表麵卻是一副天地難管的架勢。袁子文支支吾吾的想說些什麼,可是,曹老師讓他有什麼話好好說的時候,他卻不知把哪一句話作為開頭,盡管他已經想好說些什麼。曹老師讓袁子文回教室休息,袁子文很機械的出了辦公室,不過沒走幾步,還是忍不住的回頭說了句:“老師,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這或許是袁子文說過的最堅定最懇切的一句話,像泉水一樣,不帶任何雜質而很有一種甘之如飴的味道;這句話就像一份承諾,如同軍人立下的生死軍令狀,不允許自己去背叛;也像戀人心底的表白,正如瑪格麗特說的:那時候,我遇到了你,你年輕、熱情、快樂,我想讓你成為我在表麵熱鬧實際寂寞的生活中尋找的人。我在你身上所愛的,並不是現在的人,而是以後該變成的人。而這個需要改變的人,正是袁子文自己。
曹老師微笑著,讓袁子文回去一定要好好學習。袁子文“嗯”了一聲,用最堅定的眼神,又一次堅定的答複,哪怕隻是一個字。
曾經看到三個極致可愛幹淨的字:柔軟心。當時看到就喜歡極了,曹老師這顆心當是柔軟的了。中國武學裏也有四個字是如此說的:以柔克剛。不僅在武學上是如此,人之間有時也是如此。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份不妥協,不甘心,不示弱,以此為堅強,為抵抗,偏偏卻難以抵禦那一種輕輕的呼喚,淺淺的低唱,默默的傾訴,這便是人脆弱的地方吧。
袁子文相信這是最美好的了,但他並沒有改變自己一如既往沉默的風格,沉默,並不是不言語,並不是不打鬧,而是內心特有的一種靈犀與契合。加之袁子文與生俱來的一種多情氣質,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什麼人眼裏,他總能讓人覺察到他的一份多愁善感,一份淡然漠然,如雨跡雲蹤,如淺斟低唱,絲絲如縷,能感覺的到,卻若即若離。他會望著窗外的一切,不自覺的發呆,許佳凝說袁子文很有做文人的天分,因為文人就是傷感的,或者,是悲哀的一群,許佳凝如此回答著袁子文的“為什麼”。興許,多愁善感也是對完美的感情的一種詮釋,就像木棉花開,相思鳥飛來,盡管它比愛少了很多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