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紹祁聽見腳步,回過身來,他低低摧折眼,目光穿過冬日暮色,似乎落在長歌的身上,又好像落在遠處雲霞般的梅海上。他也似乎去了遠方,跋涉在千山萬水中。
一陣風吹起,雪悄悄飄了起來,把天與地連接在了一起。長歌怔怔地望著他,他是一個謎,在空氣裏糾結成一團冰冷的雪包裹著的熊熊烈焰。他沒有說話,隻是朝著長歌點了點,又把目光投向了起伏的梅林。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冰雪天地,在他的故都隻有春天,桃花笑春風的溫情,滿山的百花過著招搖且招搖的日子,那見過如此淩厲的天氣。可是那些春天已經離他很遙遠了,易紹祁眯起眼睛,目光似利劍,似乎挽起了一個劍花,挑開了一簾的暮雪。
他要在這裏渡過一個個寒冬,而且不知盡頭的日子。書中寫有香自苦寒來,是不是他易紹祁也要經曆無數個嚴寒的冬,才能有暗香浮動,傲雪盛放的時刻呢?現在,他心是冰冷的寒冬,卻沒有一支梅含苞待放,更不會有盛開的梅花,點點的紅,不在他的心,心裏隻有虯枝縱橫的糾結。
側身迎風,不一會兒密集的睫毛上掛滿了冰屑,在風裏微微抖動,陽光下閃爍著鬼魅的光,然而他的目光始終平靜而深邃,似千年深潭,不可知裏麵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盯看雪景看了一會兒,眼睛一時產生了雪盲,有點暈眩。長歌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目光收了回來,又忍不住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再次向易紹祁看去。
他衣著雖是華服錦緞,卻是幾年前的舊衣,邊角已有漿洗褪色痕跡,想是最近境遇不是很好,難道是沒落的貴族後裔?
“那日皇宮禦花園老梅樹下的也是你?”長歌突然記起,禦花園裏的背影也是他。皇家禁地,一個不是皇室子弟的少年卻出現在禁地,此刻又在這裏遺世獨立,不知他是何身份?長歌記不得許國有這樣的子弟。
“是我,原來那天也是你。”他回過頭再次瞧了長歌一眼,淡淡地說:“那一日,記得你在梅林裏歎息,是為何?”
長歌淡然一笑,緩緩啟口:“我歎這良辰美景,也僅僅是海市蜃樓,不過是一時之境罷了。這廂裏,它們開得歡,卻不知明日的命運,也是零落成泥碾作塵的結局。”
環顧四周惟餘莽莽,天地幽幽,她心中竟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寥來。
易紹祁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若有所思地輕聲“哦?”了一聲,一是無話,隻偏過身,低下目光審視長歌,他不明白,為何她為何會這樣感歎,她如花的年紀,怎有這樣的心境?他心思牽轉,目光也是不斷變化,漸漸如寒冰,又似萬馬奔騰。
長歌暗暗吃驚,前一刻才看似落魄的人,瞬息轉變,一雙眸子竟藏有千軍萬馬的霸氣,不由退後了一步。腳下的積雪已經在薄陽下融化成薄冰,腳下一滑,人站不穩,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啊!”長歌驚呼,人站不穩,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身體。
空中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易紹祁幾個旋身,四周的雪驚起旋風,空中兩人四目相對,他眼中的審視,長歌眼中的疑惑和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