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了,像所有塵封已久的記憶一樣,埋葬時依依不舍,忘卻時漸行漸遠,提及時雲淡風輕。
再次說起蘇白,林夕的心中不能不掀起點什麼,大風大浪算不上,但微風劃過水麵時的漣漪還是有的。
“剛出道的那年,我十七歲。公司讓我和經紀人會麵,我去的時候經紀人不在,隻有一個助理在辦公室裏整理材料,後來就成了我的助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幅畫麵,就像老式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地緩慢播放,當初的感覺已然不在,留下的盡是膠片的微黃。
那時安市的梧桐樹葉落了一地,她還記得奇跡公司的門前就種滿了這種樹,梧桐葉比手掌還要大,踩上去軟綿綿的。她到公司報到的那天,地上都是胡椒大小的梧桐子,愜意極了。她穿著一件灰色風衣和一雙銀色亮片高跟鞋,戴著一頂小禮帽和迪奧圓框墨鏡,都是當年的流行款,款款步入公司大樓,那時她還年輕,喜歡接受從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喜歡被當成話題的中心。
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見到了蘇白。
蘇白是個看上去很陽光的男孩,那天的他那天穿了一件白色西裝,人也和衣服一樣幹淨純粹,高高的個子讓人有一種高中時期對籃球少年的幻想,他的皮膚稍白些,發色也因為皮膚的關係而有些未染過的微黃。
他彎著腰在茶幾上分類整理著幾份日程表和劇本邀約書,右手提筆在表格上做著標記,一遝遝A4紙的外側夾滿了熒光色便簽貼,那男孩的目光在字裏行間徘徊,偶爾舉起手邊的咖啡抿上一口,然後輕輕放回原處,瓷杯與咖啡碟相碰時發出清脆的“嗒”聲。
“你好......”
那個工作中的大男孩聞聲,放下筆扭過頭來,薄薄的唇角向上挑起,連眼睛裏也含著笑意。
“姚先生通知我,來這裏報到,請問......”林夕的聲音減小,她雖早就習慣了被旁人盯著看得目光,可這次不同,她麵前的男子如此這般安靜地聽她說話,仿佛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麼重要似的,她倒是先不好意思起來。電話裏的經紀人姚先生要她來奇跡公司報到,那辦公室裏的這位莫不就是她的上司?
那男人見林夕的聲音漸小,也便站起身來,禮貌地微笑著說,“您是林夕小姐吧?我是您的隨行助理,我叫蘇白……”
“那姚先生——”
“經紀人開會去了,大約過幾分鍾就回來,您坐下稍等等。”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茶幾上的文件都順手整理好放在一側,然後來到咖啡機前,依舊笑著,瞧著林夕說,“林小姐喝杯咖啡吧,加奶加糖嗎?”
“啊,不用了,我不喝這種咖啡......”林夕自顧自地來到沙發前坐下,長長的裙擺快要及地,測眼瞥見茶幾上喝剩下一半的咖啡杯中,這個角度,倒映著蘇白站在一旁的身影。
他就站在那裏端著個杯子,一言不發,看著她。
“那就喝水吧。”
蘇白欠了欠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杯溫水擺在了林夕麵前,微弱的熱氣從杯子裏升騰出來,林夕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猶疑了許久,“謝謝”兩個字卻始終說不出口。
她怎麼了?見到這個陌生人會這麼緊張的?
好像......以前就認識他似的。
蘇白淺淺一笑,輕聲應到,“不客氣。”
許多年後林夕才知道,笑容是蘇白的標簽,他無論見了誰都會笑,即便工作不順心,壓力山大,林夕每每見到他時,他總是一臉燦爛的笑容。
就像一個長不大的男孩,明明麵對那麼多困難的事情,也總是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期許。
季楓認真聽著,直到林夕望著對麵的白牆發起了呆,他才問:“後來呢?”
後來啊,她就愛上了他。
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年輕男孩,林夕十七歲時,他十九歲,到了林夕二十歲的時候,他卻去世了。
“那年大雪,是安市這麼多年來最冷的一場了,冷到空氣都凍住了,”林夕回憶道,“那天我在片場拍戲,冬季拍夏天的戲,偏偏下了大雪沒法拍了,提前收工回酒店之後才收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