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習慣於對未知的事物抱有幻想,比如下一個男朋友、明晚的盛大派對、以及還沒有到手的新工作。當人們滿心歡喜地得到這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所期許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但有趣的是後麵將要發生的事情,當人們失去了這一切的時候,又會回歸到最開始求之而不得的困窘狀態。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得到的有恃無恐,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帶林夕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這原是大哥林朝在奇跡公司附近盤下的一處房產,臨去往南城前才把鑰匙交到了他的手上,當做暫住在安市的一處安全房。這個地方本來是奇跡以某個高管的名義買下的,連林朝本人都沒來過幾次,警察也查不到,相對安全。
今夜月黑風高,最適合做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了。
從片場到這裏,他刻意選擇了幾條不為人知的小巷,一路上沒有攝像頭和交警,騎著科邁隆速度極快,又在巷子裏兜了好幾圈才敢回到這裏來。一進房門就小心地把林夕安置在了臥房,柔軟的蠶絲被子蓋好。
床|上的小狐狸睡著,手術後本就沒好好休息,高空墜落更是讓她舊傷反複,直接昏迷了過去。他從前見到她是就是這副模樣,長長的睫毛微翹,額間的紅痣俏皮可愛,她的胸脯睡著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很是安靜。
林夕,很久不見了。
他從被子中牽出她的一隻手,手指輕輕搭在林夕的手腕處,她的脈象比自己想象得要平和,想必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方才多半是嚇暈的。
一分鍾後,他才墊著腳離開臥室,輕輕關上門獨自來到客廳。
切了脈,林夕的情況他大致明白了幾分,她呼吸均勻生理機能穩定,傷口也不曾碰到撞到,他略通些醫術,也自信自己接的穩當,林夕隻是睡著了,休息一段時間便能蘇醒過來。
他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他脫下衛衣外套,白色的襯衫肩膀處已是鮮紅一片,他方才這一抱不要緊,林夕沒有傷到分毫,自己的傷口卻被狠狠撕開了。他咬著牙關從客廳茶幾的抽屜裏翻騰出一盒備用醫藥品,胡亂擺在茶幾上,然後小心剝掉襯衫與傷口處黏連的部分,生生地疼。
“嘶——”
他胡亂從藥箱裏翻出消毒水和止血藥來,又從門廊裏抬出穿衣鏡立在茶幾旁邊。
他看見自己蒼白的臉,臉上再也沒有昔日朝氣蓬勃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半耷拉的眼睛和疲憊如垂暮的神態。
笑容都是留給別人看的。
鏡子裏的自己赤|裸著肩膀,傷口處還在滲著血,順著身體的線條一路淌到腰側,一滴接著一滴,滴在大理石地麵上。
一滴、兩滴、三滴……
有那麼一瞬間,他什麼都不想做,就這麼等著疼痛的感覺逐漸從傷口至穿到骨骼深處,再從骨骼到傷口慢慢抽離,就這麼等著血流盡,等著慢慢地死。
他怎麼會有這種自私的想法呢?
他的樣子,和從前大不一樣了,臉上清瘦了些,眼窩變深,肩膀也寬了。
他盯著鏡子,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他曾是個孤兒,流落在街頭巷尾的垃圾桶附近,撿垃圾為食,連孤兒院裏的孩子都不如。是啊,就連孤兒也被分為三六九等,有的在院牆那頭過著不愁吃喝的生活,有的卻隻能扒著鐵欄杆張望著他們,蹲在路邊要飯都會被莫名白上一眼。
他生命中的第一個救星,是林朝的父親,林天啟。
那年冬天,就連海邊的南城也冷得像冰窖一般,南城人從來沒經曆過那麼冷的冬天,他,也從來沒有過能抵禦那麼冷的冬天的衣服。
那天黃昏,太陽帶著僅有的一點點溫熱漸漸落下,夜色的寒冷啃噬著他的骨頭。他蜷縮在大橋底下,冷得快要死掉的時候,一件帶著體溫的藏藍色大衣披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