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赤著腳坐在臥室的飄窗上,雙臂環抱著膝蓋,望著漸漸翻起魚肚白的窗外。
這短短的後半夜,她就這樣坐在這裏一動未動,腦子裏意識流一般想了許多。
一個小時下來,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從止不住的流淚到能夠理性地回想這些天一來發生的事情,林夕漂亮的眸子呆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晨曦,眼神早已放空,心緒飄向了遠方。
你說,如果已故的愛人有一天能回到自己身邊,如果病重的家人能夠恢複健康,如果自己能做想做的事情,如果能養一隻貓,如果能擁有一個樹屋……
她的腦海中有那麼多不曾實現的夢想,起碼最不可能的那個已經實現了。
從這裏,正好能看到這座小區裏的小花園,看著草叢裏的矮路燈從亮到滅,從安靜地隻能聽到青蛙叫聲到遠處傳來清潔人員揮動著掃把清掃地麵的聲音,一聲一聲,很是愜意。
“……唰……唰……唰……”
這個小區叫做金桂家園,在這一帶還算有點名氣,小區有一半的住宅都是別墅,隻因院牆內種了些桂花,一到春秋時節就有濃鬱的花香飄到附近,林夕曾經因為一個同行女演員的入住有機會來過幾次。
可是這一次卻不太一樣了。
林夕從窗外望過去,數著對麵的樓層,這間公寓應該是六樓,南北朝向,日照和通風都剛剛好。金桂家園6棟6樓,都是很吉利的數字。
一個小時前,她幫蘇白處理了肩膀上的傷口,那個昔日帶著陽光笑容的大男孩現在臉上隻剩下因為疼痛而抽搐的表情,額頭上滿是汗水,在他的身上,白皙的皮膚到處都是鮮紅的血,他的肩膀那麼寬,卻被金屬子彈一槍打穿,留下一個黑洞洞的滲著烏血的彈孔。
他一隻手用紗布費力地摁在傷口上,在她麵前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蒼白的嘴唇已經沒有了血色,卻始終不肯說出這槍傷的來由。
她問過他,可是他隻咬牙忍著疼,什麼都不說。
此時此刻,那個大男孩正躺在客廳裏的沙發上休息,他忙活了一個晚上,把她從攝影棚帶到了這裏,可是林夕卻不得不在他醒來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必須要離開。
畢竟無論蘇白帶著什麼樣的理由,她都不可能放著重病的母親於不管不顧,追求她所謂的愛情。
更何況是這種連對方真實身份都不知道的縹緲愛情......
蘇白走的那天,林夕想過很多種兩個人闊別重逢的方式,他也許會在某一天帶著他的微笑出現在她拍戲的片場;也許會在她回醫院探望重病母親時碰上同樣來探望的蘇白;也許是在安市機場,蘇白隨著一大|波經過旅途勞頓的旅者一同提著行李出現在她麵前......
所有的這些幻想,都隨著第二天的噩耗化作泡沫,消散在了無盡的時光裏。
更可怕的是,兩年來,他竟然從未出現在她的夢境當中......甚至,當她一個月後因為晝夜拍攝忙得不可開交之時,她已經忘記了蘇白的存在。
她曾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忘了他,她會投入到更忙碌的工作當中去,在戲裏她便成了另一個人,過著劇中人的生活,體驗著劇中人的情感,殺青過後,男女主演相互擁抱,道一句“辛苦了”,自此和平分手,結束一段來自另一個次元的戀情。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這樣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
直到,她又陰錯陽差地遇上了他,在這種老掉牙的英雄救美情節裏,英雄受了重傷,鮮血順著皮膚一路淌下來,她的第一反應卻是躲起來,不敢上前。
林夕不由得合上雙眼,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
她這是怎麼了?她這是在害怕蘇白?害怕遍體鱗傷卻不敢和她坦誠相待的蘇白嗎?
現在的林夕,早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的蘇白了。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