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夕一早起來時是被小區幼兒園廣播裏的音樂聲吵醒的，唱的是那句她最熟悉的：今天我們成長在陽光下， 明天我們去創造七色世界。
不禁嘴角勾起笑意，這是她兒時聽過的歌，許多年過去了，如今她已經長大，竟然還能再聽到這首老歌。
這世界上有很多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事情，在忙碌中漸漸被衝淡，在閑暇時才會重見天日。林夕幾乎記不清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她也曾有過這般年紀，上過幼兒園，在長輩的嗬護下茁壯成長。
隻是，她從小便沒有了爸爸。
林夕起身，赤著腳來到落地窗前，木質地板的觸感夏日裏竟有些涼涼的，她唰啦一聲拉開窗簾，和煦的日光灑進了臥房的每一個角落，照在了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站近了一些，低眉時恰好能看見樓下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幼童，帶著小紅帽，背著統一顏色的小書包，一個牽著一個往崗亭的方向走去，帶隊的老師每一隊裏都有連人，一前一後，牽著排頭小朋友的手一路說說笑笑。
哦，她差點忘了日子，今天是兒童節。
很多年前，她也曾過過一次兒童節，那天夜裏下了大雨，她依稀記得一個高大的身影撐著雨傘離開了家，她對著背影哭喊了許久都沒有回音，隻留下嗚咽的母親在房中偷偷拭淚。
從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有爸爸了。
一隊隊小紅帽出了幼兒園，嘰嘰喳喳地往崗亭走去，兒童節一般是有活動的，這些孩子在老師的安排下統一坐上大巴車，將要到一個類似於兒童公園的地方去郊遊，年年都是如此。
隊伍穿過草坪上的小徑，繞過一個逆行而來的人。季楓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衣，小心避開這些不足他腰高的孩子，手中提著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站定時，抬眼朝這扇窗的方向望過來。
窗簾大開著，她正好站在這裏。
出院後，季楓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身上的傷口沒有完全長好，離開醫院前江寒幫著換了一次藥，肩膀繃著紗布顯得鼓囊囊的一塊，所以他特意穿了件黑色襯衣，看不太出來。
季楓停留片刻，邁開步子往單元樓的方向走過來，他腳步倒快，林夕計算著不過三分鍾的工夫他就上了樓，按了公寓的門鈴。
“叮咚。”
林夕趿著拖鞋來到客廳，親自為他開了門。今天上午公司有會議，規模不算大，不至於季楓親自來跑這麼一趟，況且他才剛出院，身上的傷還沒養好，即便是看上去與往常沒什麼區別，也大意不得。
“你來啦，進來吧。”
他點點頭，進了客廳。
林夕想起初見季楓時，他便是這副樣子，對什麼都是淡淡的，自己胳膊上碗口大的傷都不皺一下眉頭。
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愛抱怨，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季楓進門後什麼都沒說，徑直到了客廳沙發上坐下，左手拿著的袋子往茶幾上輕輕一放，從裏麵拎出一隻保溫飯盒來。
上次的摔碎了，這個是新買的。
季楓打開飯盒，縷縷鮮香的氣息鑽進了林夕的鼻腔裏。也許是早期沒吃什麼東西，聞著還真的香。
“魚湯，趁熱喝了。”季楓邊擰開蓋邊說，“我聽經紀人姚說，今天上午的會議很重要，你頭部受過傷——”
林夕不由得想笑，都說魚湯補腦，可畢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這個人生性古板，倒也傻的可愛。
蘇白從前也是這樣，她拍戲泡冰水後生病的日子，蘇白便是日日燉了湯來，坐在床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吹涼了喂她......
往事如煙，她怎麼會想到，蘇白竟然會是那樣的人。
林夕的手搭在了季楓的胳膊上，帶著體溫，季楓的動作不由得停下來，他一向對肢體接觸敏感，生來就不喜歡被別人碰，冷不丁的觸碰讓他剛剛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季楓，我問你一件事情，跟我說實話。”
林夕站在他麵前，垂著頭，聲音小得幾乎要掉到地下。她這幾天的表現如常，但細究下來，季楓知道自從他離開金桂花園的那一天，林夕就在替蘇白掩飾一些事情，他沒有主動問，是因為他打定主意林夕必不會開口說。
但今天，她像是打算開口了。
季楓抽了手，扭開的飯盒蓋子還扣在飯盒上，冒著絲絲的白霧和鯽魚豆腐湯的隱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