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撿起一塊磚頭:“管你是道上混的,還是路上混的。今天我們的錢一定得要回來。”劉長的膽色比我小,他就隻有拿磚頭嚇唬人的膽子。他比劃了半天,才說,“你到底給不給?”
那個工頭被我們逗笑了:“就你們這膽還敢出來學人家混?告訴你,磚頭是該這樣拍的。”
他順手奪過磚頭,朝著劉長的腦門拍下。我橫起一腳將工頭踹在腳下。我橫下一條心,不管怎樣,這筆錢我必須要到,哪怕下一分鍾就進局子。那人大叫道:“殺人啦!有人搶劫!”
正叫著,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停在我們麵前。我和劉長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由此開始。從那一天起,我不再相信人性中有美的東西。我不再相信有人可以真對我好。我也不再相信我自己。因為,我從這一天起,變成了一台機器一一一台隻知道流血的機器。
8不能再倒黴了
麵包車上下來的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黑色的墨鏡,嘴裏叼著根雪茄一一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那個指頭粗的東西有什麼特別一一他一口煙噴到我們的臉上。工頭看到那人,馬上做出一副受傷害的樣子:“張哥,他們要搶錢。給我把他們往死裏打。”
那個叫張哥的人嘻笑了一聲:“你他媽算老幾?老子也是你呼來喝去?你也配?你也就是一條狗。你讓我打我就打,你以為你是誰?”工頭可憐兮兮地說:“他們要搶慕姐的錢。”
弟弟驚慌失措地說:“我們沒有。是他欠我們工資。我們還指望這錢回家呢。這是我們的血汗錢。不信你看這座樓。這裏的磚頭每一層都有我搬的……我……”
張哥冷笑著,盯著弟弟,一步步向他逼近。我將弟弟擋在身後:“張哥,有什麼事情好商量。你看我們就比劃了兩下,真沒把他怎麼著。他今天剛剛管人要了二十萬。我隻想拿回我的工資。”
張哥回頭看著工頭:“二十萬?嗯?既然你說他們搶慕姐的錢,
那也就是說這二十萬都是慕姐的吧。既然這樣我就笑納了。”
工頭哭喪著臉:“隻有十萬呀。當時說好了,我包下這個工程給你十萬好處費的。”
張哥搖頭:“這個事我就管不了了。誰讓你說他們搶的是慕姐的錢?既然是慕姐的東西,就應該物歸原主,對吧。你放心,你的東西我不會白要的。下次有好事一定帶著你。”
工頭的臉比死了親娘還難看。我和弟弟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黑包進了張哥的口袋。機不可失。我衝上去:“張哥,我們從鄉下來的人,掙兩個錢不容易。就當可憐可憐我們了。您就當打發叫花子吧。也就是您抽兩條煙的錢。我和弟弟可拚命掙了半年呀。”
他不瞅我們,帶著兄弟上了車。
那可是我們的救命錢。我和弟弟跟上去。他也不惱,突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差點忘了,這麼好的機會自己找上門。”
他盯著我和弟弟,說:“正好有份工作,你們上車吧。”麵包車裏,四周都是他的兄弟。他們穿著不同,有的西服領帶,有的一身休閑,還有的穿著褲子破了幾個洞的牛仔褲。那個穿了破牛仔褲的年輕人留著過肩長發,胡子拉碴,眼神迷離。弟弟很不識相地問那個滿褲子是洞的年輕人:“兄弟,你也是被欠工資的?”
車廂裏爆發出哄笑聲:
“明子,你也被拖欠工資?哈哈。”
“是呀,明子穿這條褲子示威呢。”
“哈哈……”
“哈哈……”
被叫作明子的年輕人對弟弟怒目而視:“行為藝術,懂不懂?懂嗎?”
我們再也不敢說話了。車子一路向北,離市區越來越遠,不知開了多久,終於有個聲音喊道:“下車吧。”
我和弟弟揉揉眼睛,這是哪裏?四下一片黑燈瞎火。我怕了。這是哪裏?高高的院牆下,一座像倉庫一樣的破敗小房子。
“張哥,不,張老板,我們不要工作了,放我們走吧。”
“想走?晚了。唉,今天我其實不想收拾你們的,誰叫你們一路要跟著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張哥將我們推進屋子。屋裏橫七豎八地躺著人。他們一個個萎靡不振,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門打開的瞬間,我察覺到他們臉上閃現出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