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農曆七月初七,因二夫人去了娘家,帶走了宋玉潔與宋奕泓,江府裏又傳來消息說江珂的病並不見好,連進宮省視也不能成行了,而大老爺宋雲禮又因老太太答應上京卻不願去杭州而不悅,加上心裏又有舊疾,竟鬱鬱不樂至臥床不起。這一連串的事兒自然也讓老太太心中煩悶,哪還有心思安排什麼娛樂活動?因此這一段時日也就草草過去。
王鳳鳴因與宋冰清住在同一個大屋裏,總會熱情地邀請她陪自己去到幾位哥兒的屋裏天南海北地神聊(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風土人情),剛開始宋冰清敬她是客不好拒絕,次數多了便找了借口不去。王鳳鳴也不著惱,就親自來找莫家姐妹,請她們陪著同去。
莫憐正要趁機跟她接近,自然求之不得樂意奉陪,而莫憂也在紫竹的暗示下力爭多多“取經”,也就與她們一同常在兩位哥兒的屋裏走動。
這一日黃昏,莫憂領了碧玉等幾個丫頭從宋冰清的屋裏回來,進屋未見紫竹,不禁問起正在收拾桌椅準備擺飯的柳兒:“紫竹姐姐哪裏去了?”
柳兒卻不作聲,隻往裏屋呶呶嘴。莫憂便推了虛掩的門進去,就見紫竹坐在一張小杌子上默默掉淚,見她進來慌忙起身,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淚,佯笑道:“姑娘回來了?”
莫憂見她臉上猶有淚痕,不禁上前問道:“紫竹姐姐怎麼哭了?是不是出了甚麼事兒?”
“沒事,沒事。剛才一個人閑在家裏悶得慌,便有些傷春悲秋的了,哪能出甚麼事兒呢?”紫竹抬起哭紅的雙眼連聲否認,看看莫憂,又道:“姑娘既然回來了,那咱們就擺飯罷。”
莫憂也不再問,便叫開飯。一時幾個丫頭過來侍候她吃飯完畢,莫憂又叫了碧玉與她下一盤棋方才洗漱,柳兒掌起燈來,紫竹便過來侍候她更衣歇息。莫憂看了看紫竹仍顯紅腫的眼睛,令丫頭們全都退下,隻留下她一人侍候。紫竹上前來為她寬衣,莫憂便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說道:“我知道紫竹姐姐一定有甚麼心事,可否跟我說上一說?姐姐待我一向如親妹妹一般,我無以為報,興許還能盡些微薄之力。”
紫竹聞言,不禁停住手,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姑娘既然問起,我便照實說了。隻是,姑娘如今年小,有些事怕一時還想不透,我就怕這些事擱在你心裏頭讓你難過;若是不說,擱在我的心裏頭也讓我日夜煎熬。我年紀已大,按府裏的慣例開春便要揀個小廝配了,以後就不能再在姑娘身邊侍候。姑娘對我也如姐姐一般,看在咱們主仆一場的緣分上,還望姑娘能將此事埋藏在心裏,萬萬不可泄露出去。不然,咱們隻怕都不能安生了。”
莫憂見紫竹如此鄭重,心裏也不禁莫名地沉重起來,指天發誓道:“紫竹姐姐盡管直言,我定會守口如瓶,決不泄露半句。”
紫竹雙目泛起一層晶瑩的淚光,停了半晌才娓娓而談:“今日原是蘭竹的生辰,她與我是同一日買進宋府來的,又一同侍候老太太多年,我們倆脾氣相投情同姐妹。去年大老爺向老太太討她作小妾弄了個灰頭土麵,他竟於一日派人將蘭竹哄到竹林強占了她清白的身子,她當時便欲尋死,虧得我苦勸才讓她斷了這個念頭。她與那曾大原私定終身,此事也不敢說與曾大,怕弄出事情來,又怕因此有了身孕而讓曾大懷疑,便偷偷約了曾大到竹林成就了好事。不想此事竟被大老爺知曉,更是以此相挾逼迫蘭竹就範。”
“紫竹姐姐作甚麼盡說起這些不相幹的事兒來?”莫憂聽紫竹說到男女私情,當即打斷她的話頭。
紫竹苦笑一聲,又緩緩說道:“這哪裏是不相幹的事兒?你爹爹與娘的死與這兩人都與脫不掉的幹係。”
“是麼?”莫憂頓時眼睛一亮,連忙催道:“姐姐快說罷。”
“你娘親的美貌在宋府也是拔尖兒的,早在你娘還在老太太身邊侍候的時候,大老爺便問老太太要討你娘為妾,老太太不允,卻將你娘許了你爹,成親後生下你們兄妹三人,不多久大老爺便尋了借口將你爹派到了開封的綢莊管帳,趁你爹不在時不知欺負了你娘多少回。”紫竹聲音低微,隻勉強能讓二人聽見。
莫憂聽到此處,卻宛如聽到了當空炸雷,簡直不敢相信紫竹的話:“紫竹姐姐比我們兄妹也大不了多少,又非親眼所見,怎知這不是人家的傳言?”
“俗語說‘無風不起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雖沒有親見,可媽媽裏頭卻有人親眼見過呀!隻怕連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早些年王夫人還曾吵著要將你們全家趕出府去呢!幸被老太太攔了,又將你們幾個安排在了小主子們的身邊,後來,大老爺又安排你爹到欒川、洛寧、汝陽、新安等地與李大掌櫃一起去跟藥農清帳,不想你爹竟失足跌下山穀,傷及內腑,大老爺聞知後竟未及時請來良醫救治,拖了兩三個月,好像還讓你爹吃過一種什麼湯藥,後來曾大到了洛寧見到了重傷後的你爹,精心侍候了幾日,不想病情愈來愈重,不幾日便不行了。後來送回洛陽,你們才見到了他最後一麵,再後來的事情,你也親眼所見,無須我再多說了。”紫竹坐在床沿,低聲說道:“這些事情早先我也有所耳聞,但到直蘭竹親口告訴我時,我才相信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