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的意義
畢業旅行這回事，對於豌豆仔來說，不是必須有的。
可等待考研成績的時間太漫長，他總不能每天化身天秤座“我能考上嗎？我考不上吧？”地反複折磨自己。
無論網上，還是書店，滿目琳琅都在講旅行，旅行的途中可以思考生命的意義，可以更靠近內心的自己雲雲。
每每談到這個話題，他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報個特價團出去玩一玩，便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的成本也未免太低了吧。
豌豆仔在表格下麵簽字，畢業季特價旅行團，去昆明和西雙版納。
去的時候還算愉快，返程的時候導遊卻總把大家趕進各種消費場所，甚至還威脅大家，不買東西，回去的機票自己負責。
豌豆仔捂臉，看向車窗外那一片美好的陽光。
旅途中，人們好像很少談及生命的意義，更喜歡談的其實是生意。
西裝少年
認識卡卡是在校園招聘大會上。
卡卡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跟他圓圓的稚嫩的臉很不匹配。
他很安靜，跟周圍盯著招聘信息嘰嘰喳喳，像是來春遊的其他人比起來，真的很安靜。
手上拿著的幾份招聘信息已經被他看了又看，豌豆仔不知道找工作該從何下手，就去找卡卡聊天：“Hi！”
卡卡太投入了，沒有注意到豌豆仔在叫他。
真是尷尬的開場。
“你打算找什麼方向的工作呀？”豌豆仔湊到他身邊，邊問邊看向他手中的資料。
卡卡像是早就跟豌豆仔認識了似的，拉著他到一邊：“快幫我分析分析，哪個好？”說著，他把資料一股腦塞進豌豆仔的手裏。
說是讓豌豆仔幫他分析，但他卻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這個的發展空間不錯，薪資也還湊合，但是吧，你看，它上麵說這個崗位要負責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工作，一看就是小公司，準得被一堆瑣事纏死。”
“這個倒是分工很明確，也是大公司，但是我聽同學說這公司有點坑，能讓你試用一兩年都不帶轉正的。”
“哦，你看看這個，機關單位。我家裏倒是能想點辦法把我弄進去，可我不想這麼早就去養老啊。”
“實在不行就這個，公司發展前景不錯，也有獨當一麵的機會，說出去也還算有麵子，就是給的起薪隻有五千，太少了！”
……
那天，卡卡沒有找到任何的工作。
不過，他成了豌豆仔職業生涯的啟蒙老師。
大姐頭
班長大姐頭在就業中心門外偶遇豌豆仔，問：“豆，《第三方協議》你啥時候交呀？我問了可不止一回了啊。”
豌豆仔抓頭：“嗚嗚，倫家還沒有找到工作啦，無處可去。”
班長大姐頭拍了下豌豆仔的後腦勺：“少賣萌，這還不簡單啊，你隨便找個皮包公司，蓋個章不就得了。”
豌豆仔驚訝：“班長大人，您對我的就業前景這麼不看好啊，竟然要去賣包包？”
大姐頭又拍了一下豌豆仔的後腦勺：“你四不四灑（東北方言：你是不是傻）啊？皮包公司就是注冊了但有名無實的空殼公司，找熟人托關係，拿他們的公章蓋一下，證明你順利就業了就行。咱們班可多人這麼幹了，真正找到工作的沒幾個。反正你趕緊的啊，別讓輔導員親自來約你喝茶。”
豌豆仔終於知道99.9%的就業率是怎麼來的了。
敬酒
臨近畢業，同學們組團找自己喜歡的老師吃飯。
那天是老王難得露出微笑的日子，平日裏看慣了講台上他緊繃著的臉，大家都有點不習慣。
膽子大的同學上前向老師敬酒，老師放下了往日的嚴肅，通通飲下，還自行叫好。
能在畢業之前見到老王如此歡萌的一麵，大家都覺得很值得。
宴席散去，風和雲都散去。大學因為它相對的單純，熏陶出一片更為明朗的天空。
學生們想要護送老王回家，擔心玩瘋了的他會在半路上席地而睡，老王卻耍起了小孩子脾氣，非要陪著學生們回宿舍，還威脅說不答應以後就不見麵了。
大家無奈，老王酒品可真夠嗆，不過還是很可愛的。
回去的路上，老王的話很多。
他說起他的一個學生，那是個教工子弟，成績不好也就罷了，還完全無視老王的課。
老王說：“天賦或資質比較差，我不怪你，但是態度不端正，我就沒辦法原諒了。”
期末的時候，那個男學生考了個不及格的成績，而他的父母正打算為他爭取保研的名額，保研自然是要求科科優秀的。於是，男學生的父母輪番找到老王，希望他能通融一下，給個85分也好。可好說歹說，老王就是不答應，雙方當時鬧得挺僵。
男學生的父母在學校很有門路，大概是跟學院裏的領導打了招呼，又因為老王平日裏在學院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態度早已被某些人厭煩，老王逐漸被學院的同事們孤立了。
“他們能把我怎麼樣？無論是課時任務還是論文發表，我一樣不落地完成了，他們不給我評職稱，我不要就是了，要那些幹嗎？我就當我的講師好了，沒什麼的。”
四十多歲的老王談起這些的時候，臉上卻是二十歲憤青的神色。身邊的學生多是有些敬畏他的，他們在大學四年裏，在學生會，在各種各樣早熟的學生組織裏，已經隨波逐流了，一個個成為了識時務的人。他們曾經以為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以為自己終於能適應這個社會的節奏了，以為這是一種高尚的、有必要的“修行”。
可直到聽完老王的故事，他們才發現，那些都隻是自己對社會生活的順從罷了，根本談不上半點高尚，但他們的內心又是向往著高尚的。
或許，這就是他們雖然畏懼老王，卻又在最後的一刻，選擇向他敬酒的原因吧。
一天
畢業前夕總會有各種名目的聚會——
學生會聚會，社團成員聚會，同係同學聚會，以及，班級聚會。
KTV包廂裏五光十色，豌豆仔有點不確信地推門進去。長沙發上坐滿了人，大家都在high著，沒有誰注意到他走了進來。
他跑著過來累得半死，於是隻好一路“對不起”“不好意思讓一下”地擠到唯一的空位坐下。
大學的同班同學，大都是過了四年也還彼此陌生得很的。
他感覺到旁邊的女生微微朝另一側挪了挪，不禁充滿歉意地問：“我是不是擠到你了？不然我起來得了。”
女生揪住他的袖口，低聲而害羞地說：“我隻是想讓你坐得寬敞點，你怎麼一身汗？”
“我忘記今天有聚會，一直在圖書館待著，剛想起就拚命跑過來了。不過，似乎大家也沒有因為我遲到而生氣呢。”
女生的眼裏有不知從哪兒飛來的星星：“其實我喜歡你蠻久了。”
豌豆仔頓時被瓶裝雞尾酒飲料嗆到。
“你很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誰在畢業的時候還顧得上看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