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一一

總算打完了場,打下的糧食該要的要,該給的給,餘下的被社員們一粒不剩地都分回了家;隊裏空空的糧倉老鼠進去也吱吱叫著逃掉了。這個曾經上過廣播、登過報紙、在全公社拔尖的生產隊不得不分了。

春天裏,以辛中良為代表的散姓雜戶“主分派”,由於開會時發言的人少,沒能戰勝以曹向東和老會計為代表的‘主合派’;工作組為了保住全公社生產隊中的這麵旗幟,列出種種理由站在‘主合派’的立場上,‘主分派”更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生產隊是被保住了,但沒留住人心,隨著春種秋收,‘主合派’日漸分化。分過隊的家家戶戶,地不但種上了,莊稼長得更不錯;忙鏟忙割時,老婆孩子齊上陣,起早貪黑吃苦受累也就個把月,餘下的時間待著,沒人說沒人管,那叫滋潤;產下糧食交完皇糧國稅,剩下全是自己的,有飯吃有錢花,沒人爭沒人要,那叫舒心。無論有何種理由,再也說服不了人們為生產隊鼓足幹勁了。最後啥派也沒有了,就剩下一個字一一分!

糧食按曆年的分法,已經分完,接下來分啥,怎麼分?開會吧。社員們沒有一個不到會的,並且也沒人打盹睡覺了。開始會場是靜默的,不知有多少人在盤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希望自已分到啥,最好從中能占點便宜;即使抱著聽天由命態度的人,不想參與你爭我奪,也瞪大眼睛想聽聽他人怎樣舌槍唇劍。這種場麵很快出現了,一一老更倌說了一句話:‘先說說把牲口咋分了吧。沒一點料,整天嚼那點幹草,明年開春咋幹活。’柱子沉不住氣了,憋得臉紅脖子粗,站出來說:‘分牲口要讓趕車老板先挑。’二玲子立即反對:‘說啥,你先挑?好馬牽走了,剩下不頂硬的牲口分給我們,讓地多的人家咋種地?’辛中良針對二玲子說:‘你家人口多地多,還想要分好牛好馬,這隊不都讓你分家去了。’二玲子毫不示弱地說:“分糧都按人口分,分地就不按人口分,難道我們人口多,就該餓死。”二渣子說:‘人口少的人家,這些年在隊裏一樣幹活,結果分的東西卻少,就已經吃虧了;如果分地還要這麼分,還讓我們有活路嗎?’四虎子站起來,擺開架勢說:“我說咋分都他媽不合理,要分,就該按入隊的年頭來分,年頭長的多分,年頭短的少分,要不年頭長的人這些年不白幹了。’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寂,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齊聚到尤梅身上。她家是來隊裏最晚的一戶。她低著頭說:“烘爐上的工具,還有剩下的鐵和煤,都收拾好了,隊裏誰過去看一下,怎麼分都行。知青點的房子,隊裏別拆了,算個價,我想留下。”二渣子起哄道:‘誰去把大錘扛來,先分它。’辛中良罵道:“少放屁,用牙啃呐?加工廠也砸它,以後都吃帶皮的。我看不如幹脆都作上價,誰分啥不要啥,讓價錢說的算。老會計那裏不是有帳嗎?就按帳上記的為準。”老會計把幾個帳本擺在顯眼處,他說:‘上些天我沒幹活,把帳都歸攏好了,今天當著大家的麵交出來,我也就完成任務了。誰有什麼疑問,到曹隊長那兒去看。至於怎麼分隊,大夥兒商量著辦,我都沒意見!’說著話,他把帳本放到曹向東身邊。曹向東苦笑了一下說:‘我這隊長也幹到頭啦,有啥資格接帳。我說,老會計,帳還得你拿著,你也別走。’老會計要離開會場,在門口被二渣子嘻皮笑臉地攔住了去路,隻好又坐回去。會場上沒聲啦。片刻,老更倌扔掉煙尾巴,他說:“你也別走,他也別說不幹。俗話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既然大夥兒都不願意在一起幹啦,你們還得商量個辦法,,領著大家把隊分利索嘍,勉得留下羅爛。今後大夥兒不在一起幹活啦,可還在一個村裏住吧?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為了想多分點東西,鬧得象烏眼雞似的,合適嗎?!”辛中良罵道:“公社這幫王八蛋,遇上操蛋事都躲啦。”見沒人順著他的話接茬,也就閉了嘴。老會計咳嗽兩聲,讓人打開門,放放屋內的煙,接著說:‘我說兩句吧,沒想到幹了這麼多年的生產隊,說黃就黃啦。原本打算再幹一年半載,我就退社啦,回家能幹點啥就幹點啥,這回是真的回家啦。這些年和大夥兒一鍋裏找食吃,沒有舌頭不碰牙的,好在大夥兒不記仇,都已磕磕絆絆過去了。和老更倌一起時,領大夥兒蓋房子,拉電辦加工廠,總算把隊裏搞得有了模樣,遺憾的是學校沒蓋起來,現在還是老樣子。這要怨我,是我主張先蓋倉庫開粉房,然後再蓋學校。後來是向東當家啦,他主張買拖拉機,修水田,結果也隻是開了地。我們之間磨磨擦擦的幾年,大夥兒也都清楚,但我們都是為了把隊搞好啊!雖說事沒辦成,但錢也沒亂花一分,都記在帳上,存在銀行。今天看來,幸虧有的事沒幹成,否則還不是分個七零八落,一毛錢不值;少分一根草棍,恨不得點把火燒了它!這是分隊嗎?你們是要搶山呐!”老會計一番話,幾分傷感,幾多氣僨,使會場的氣氛跌入低穀,誰都不想發言啦。開始有人瞄向曹向東,不知他是個什麼態度,有何想法。曹向東直下腰,掃了一眼會場上關注的眼神,不能不說話啦。他說:‘老會計把大夥兒說啦,都別往心裏去。咱們開始心平氣和地分隊吧。我不想多說什麼,大家知道我的情況,一個人在隊上,爭也罷,搶也罷,也多分不了啥。可是,既然我叔把我和老會計說啦,我就說說自己的想法。隊裏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裏明擺著,無外乎牛馬怎麼分,土地怎麼分,資產怎麼分,一樣一樣地分,不就清楚啦!如果攪和在一起,象鍋粥似的,等到過年炮仗響也分不開。剛才我叔提議先分牲口,那麼咱們就說怎麼分牲口,其餘的先放一邊。但是有一樣不知大家想過沒有,你要牛,我要馬,將來搭夥種地咋辦,牛馬一付犁能走一塊去嗎?所以我建議大家先找好自己種地的合夥人,商量一下是用牛還是使馬,用牛的都要牛,使馬的都要馬;分地的時侯也都給你們挨著分,這樣才好種好趟。”曹向東的操心不無道理,盡管有人在私下裏想到這點,但也有人沒想到,甚至還有人沒找到種地時的合夥人。於是會場上出現了三個堆、五個一夥自相討論的局麵。二玲子想要馬,馬好拉車,但四虎子願養牛,牛好飼養,不用起早貪黑添草加料。結果二玲子妥協啦,隻能要牛,否則沒人跟她搭夥種地,因為她家的地一定分得多,一樣的牲口為她家出的力也就多。四虎子有心不跟大嫂家一夥兒,但也沒辦法,住著嫂子家的房子,還沒給錢呢。眼見亂紛紛的會場,一時間議論不出個結果,老會計說:“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吧,明天再接著開。剛才曹隊長說的話大家也聽清楚啦,回去之後好好想一想,不但要想明白,等開會時還要說明白。能想明白說明白不容易呀!向東明天去公社一趟,看有啥說法沒有。生產隊雖然黃啦,但公社沒黃;今後村裏有個大事小情,沒個出頭露麵的人不行。’曹向東說:“老會計,明天咱們就把牛馬分成等,能拉車駕犁的分三等,小的老的分兩等,都作好價,到時開會抓鬮,誰抓誰是。抓好的花高價,抓孬的花低價,先記在帳上,最後和其他資產一起統分。大家回去想一下,這樣分是不合理?如果沒有意見,到時就這麼辦。我叔還要再經管兩天牛馬,照樣記工,掙工錢,等結帳時和老會計的工錢一起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