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弄清楚狀況,手中的大刀已經本能地朝著那個聲音發出的地方揮去。
一條人影迅速向後退開,勉勉強強地避開了我那去勢洶洶的刀勢。但旁邊的那棵大樹就沒能幸免,轟然倒下。
我還想展開進一步的攻勢。
一個聲音自黑暗中傳來,帶著不曾改變的空茫:“且慢!”
“水月溪?!”
我提著刀走近,果真是她!
“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我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問道。
“以前,總看著同樣的一處風景。不過近幾個月來,頻繁地換著風景,睡不著,出來散散心。”她用右眼看了我一眼,頓了頓,才繼續說,“方才聽到這裏有動靜,忍不住過來瞧瞧。沒想到,差點成了你刀下的亡魂。”
我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徑自走到那現成的樹樁旁,坐下,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邀請她:“你也過來坐,我們一起喝酒!”
她向我走近幾步,但沒有坐下來,開口道:“真有些意外,像你這樣灑脫的人,竟也有煩惱。”
我大飲一口酒,哈哈一笑:“剛才那一刀下去,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她聞言歎出一口氣:“可是,你那一刀卻險些要了我的命。”
我微微偏了一下頭,有些疑惑:“我沒想到,你功夫那麼差。”
她似是一怔,突然嗬嗬笑了起來,眉眼間的空茫有一瞬掙脫:“其實,我極少用到武功的。”
我不禁恍然大悟起來:“我想起來了,你最厲害的,是你的那隻‘妖瞳’。連我們這裏都有聽說過——呃——不對不對,你本來就是從這裏出去的。我差點忘了,這個郤峰,以前可是你父親的地盤。”
她聞言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那藏於發間的左眼,臉上的空茫越發明顯:“我跟酉旻離開的時候,他們都還好好的。可是,後來公輸家以鎮壓海寇為名,將矛頭指向這邊。更沒想到是,到最後,得利的人竟是你。”
“你可不能這樣說我,我沒那麼卑鄙。”我大聲抗議,“是你們家的人平日裏對我們這群人太苛刻,所以後來公輸的人打過來的時候我們才沒站出來幫忙而已。因沒人支持,所以他們隻得自己出戰。結果在那一戰裏,死了。”
我長出一口氣,繼續道:“但是,這裏再怎麼樣,也算是我們的家。如果就那樣被公輸剿了,我們這群人都得去給別人當奴隸,終會落個無家可歸的慘淡下場。所以,我們商量後決定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公輸的軍隊。如果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自由掌握的話,還不如死掉算了!”
“其實現在想想,還是覺得父親是罪有應得。”她在我身旁坐下,接過我遞給她的酒,喝了一口,歎道。
我不由也歎出一口氣:“可是,你還是想為他報仇,不是嗎?我聽說,有一次你還回離島來刺殺公輸言麒。”
她錯愕一下:“這事,你怎麼知道?”
我摸了摸鼻子,嗬嗬一笑:“別小瞧了我們這群人!殺人放火,他們是不會做。可是收集情報,他們還是很有一套的。”
“那個時候,我應該對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使用‘妖瞳’,這樣才會神不知鬼不覺。”她道。
我聞言不禁笑了笑:“你不相信自己能在不殺死他們的情況下,擾亂他們對當時情況的記憶。如今再怎麼後悔,也是白費心機。”
“也許,這就叫命運吧?”她神情恍然,“我總會在不自控的情況下害死人,以至於連我的家人都很排斥我。我也曾嚐試著去結交好友,結果還是被出賣了。其實,我很害怕自己會害死人。在船上的時候也是。如果當時我對那些人使用‘妖瞳’的話,事情應該會容易很多。但是,我害怕這種孤獨的命運。那不是被父母罵那種程度的難過比得上的!”
我愕然地轉過頭看她。
她抱著雙臂,全身微微地顫動著。
第一次,我從這個周身散發出空茫氣質的女子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脆弱。這個對她而言曾經熟悉的地方,是否勾起了她太多太多的回憶,以至如果不找個人來傾訴的話,便會被那滿心的難過所吞噬?
念及此,我不由緊了緊拳頭,站起身,用刀指著她的鼻子,恨恨大呼:“我才不懂你口中所謂的什麼可憎的命運,你要是覺得不可能,那就不要去做好了。既然覺得自己的命運看不順眼,就不要去接受!被別人討厭、憎惡,有什麼了不起的?隻要是你心裏真的想的,就去做啊!那並不是為了別人,隻是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