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吟凰樓時,天色已晚,夜涼如水,寒氣凝重,宸州大道的燈火在這寒氣中卻是一味的黯然。
我以很驕傲的姿態沿著街道信步而行,一瞬的恍惚讓我覺得今夜的光景和七歲那年伯父帶著我和他來到涼州蒿裏山的情景頗是相似。
夜也是這樣的涼,天也是這樣的寒,四周也是這樣的黯然。
伯父以一種近似溫和,卻莫名的帶著一絲詭異味道的語氣,靜靜道:“影,從此刻開始,我們就來玩捉迷藏。你做鬼來找我們,什麼時候找到我們,這場遊戲就算結束。”
我站在伯父畫在地上的圈中,抬起頭仰望著伯父,狠狠地點了點頭,卻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伯父微笑著將我的手拿開。
我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我知道他們不會回來找我。但是,我沒有哭,也沒有說“不要走”。
此時,一條人影突然橫出,攔住我的去路。
我抬起眼看向來人,正是卿顏那張漠然的臉。
“那兩個人正在自相殘殺,你不去看看麼?”我指了指吟凰樓的方向。
她慢慢抬起眼:“不去看了,我有事想問你。”
“嗯?”
“當日我血洗毓寧府時,是不是你幫她和酉旻逃出毓寧府?”她淡然地問。
我沒想她會突然問這話,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為何會認為與我有關?再說了,那麼久之前的事,誰還記得?”
她沉吟著一歎:“你身上的味道讓我一直很在意,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了很久,終於讓我想起來,那次我接到酉旻死的消後趕往毓寧府,在那裏聞到的那股極淡卻又奇特的香味。”
我聞了聞自己的衣裳,笑了笑:“這是醍醐香,雖然奇特,卻不是我獨有的。你不能僅憑你自己那麼模糊的印象,就斷定是我做的。”
“你不也是僅憑著殺死程律侖的箭是我的,就斷定殺人凶手是我?”卿顏淡然反問。
“你說那件事?”我一笑,“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贓?若是那樣,你覺得誰嫌疑最大?”
她沉吟一下,說起了另一件事:“害死陵息的人所帶走的杯子聽說出現在程律侖府上。”
“你該不會覺得是姓紫的那家人做的吧?”我輕輕揚起眉,“難道沒有栽贓的可能?”
“栽贓?”卿顏微微一怔。
“也許,是想把矛頭指向紫家而設下的陷阱。”我繼續道,“紫家那兩個女人其實是很精明的,會笨到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
卿顏蹙眉沉吟片刻,隨後抬起眼盯著我:“你倒很維護她們兩個。”
我微微一笑:“我完全沒維護她們的意思,隻不過是清楚地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那個人,是瓊璧。但真正的幕後黑手卻是你。”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此時突然插入,底蘊帶著些微的柔媚。
我聞言不禁循聲望去:“尚傾吾?!”
她乘著燈火向我和卿顏走來。
我微微一怔:“你說的人,不會是指我吧?”
“正是。”她的聲音一點一點落入我的耳中。
我忍不住冷笑:“我實在想不出那樣做的動機。”
她笑容不動道:“為了你的夢想,極有必要那麼做。”
我慢慢望入她的眼湖,忍俊不禁:“瓊璧不是你們在涼州的幫手麼?”
她聞言掩袖一笑:“侯爺可真風趣!瓊璧素來都是你的左臂右膀,豈會輕易背叛?”
我歎出一口氣:“人心叵測,我與她多年情誼,還是敵不過世間的各種迷惑。”
她又是一笑:“侯爺何需如此感慨?什麼背叛,決裂之類的,不過是做給我們這些外人看的戲。連傾吾這個假扮戲子妹妹的人,都險些上當了。”
“那個戲子?”我細細一笑,“是程州牧請來為我解悶的,我當然得承他的情,給戲子一個‘好’結果。至於戲子的親人,自然也該好好照顧。”
“這麼說來,你一早就知道尚傾吾是假冒的?所以,才故意讓瓊璧收留她?”卿顏道。
“我又不是神人,哪能事事都清楚?自然是從別人口中得來的消息。”我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吟凰樓。
卿顏臉上流露出些許的錯愕,脫口而出:“玉秋驚?”
我笑而不答,大有默認的意味。
尚傾吾暗暗拉了拉卿顏的衣袖。
我故作無視,帶著一絲疑惑看著尚傾吾:“你不至於以為我會為了區區一個戲子就對程律侖起殺意吧?”
“當然不會。”尚傾吾笑了笑,“其實,你早就想殺他了。”
“哦?”
“他是璟璜的人,他有在,你多有製約,卻一直苦於事出無由。這次卿顏前來涼州,正好是個良機。於是,你將罪名推到卿顏身上,證據也都偽造好了。”
“你是說那枝箭?”我沉吟道,“可是,箭完全可以栽贓,別人未必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