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將闌,鶯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
再次麵對著這座檀榭園時,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所謂“物是人非”,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從這裏走出去,我以為自己至少能弄明白一些事情,結果非但沒有弄清楚,反倒更為的糊塗了。
認識的人多了些,經曆也多了些,人反倒變得迷惘起來了。
我漸漸連自己為何會站在洄溯這片土地上,都開始變得不明白了。
以前是因被送洄溯為質,純屬無奈之選。可如今呢?我人都逃離此地,為何還想要回來?
難道真要跟那些人一起,角逐王座麼?
這樣的想法,是不是過於天真而荒唐了?
我確實是不想受製於人,卻也沒有野心勃勃到這樣的程度。
我伸出手,張開五指放於眼前,陽光透過指縫已有些刺目了。
什麼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呢?
什麼才能夠抓在手中?而不像這些陽光,隻能看到感受到,卻永遠也抓不到呢?
身邊靜悄悄的,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羌迪遠在奚言,眉心已經被我趕走了。
紫歈那個呆子,已經不能再像以前在檀榭園的時候那樣,時不時跟他逗著玩。即使現在還不算,但很快就會變成敵人了。
敵人嗬!
早該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可當初怎麼還會心存著那樣的一絲僥幸,覺得兩個人的關係也許不會鬧到那麼僵的地步?
明明,明明從一開始,兩個人的立場就是對立的。
他是忠臣孝子,我是亂臣之女,原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處的兩個人。可,怎麼就是能相識呢?
我到今時今日仍覺得荒唐得有些可笑呢!
“一個人?”
那是個柔和的聲音,入耳很順,卻莫名地帶著一絲陰柔,無法令人心生純粹的舒服。
我展顏一笑:“怎會是一個人?不是還有你麼?”
她伸手接住一片落紅,笑了笑:“我很喜歡散步,閑著無事的時候總會四處走走,沒打擾到你吧?”
“就算傾吾說打擾到了,你也不會立即轉身就走,不是麼?”我笑著反問。
“噯。”她聲音微微一揚起,柔聲答道。卻沒有下文了。
我等了一會,隻得開口問:“是來找傾吾的麼?”
她看了我一眼:“算是吧。”
我直覺自己不開口問的話,她是不會主動說下去。於是,我問她:“有事麼?”
“想找人說說話,正好在這碰上你。”她柔聲道,“而且,我覺得我們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聊。”
我輕輕挑了挑眉,笑言:“比如說呢?”
“天南地北,過去未來都可以。”她道,頓了一下,“或者我們說說,那個叫玉秋驚的男子,也可以的。”
“公子?”我微微一怔,隨即一笑,“說起來,我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他了。”
“他回家了。”她慢悠悠地說道。
“回家?回璟州麼?”我隨口問了一句。
那個人的心思,我常常是捉摸不透,而且他經常會到處亂跑。特別是到洄溯的這段時日,三天兩頭的就會不見蹤影,我不可能時時關注著他。
“他的家可不在璟州,而在洄溯。”她搖了搖頭,很耐心地給我說明著。
我聞言輕輕一笑:“原來公子的家在洄溯,傾吾還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麼?”她輕嗬出一口氣,“但總猜得到的。”
“你曾跟傾吾說,與他是舊識。而且,傾吾還知道他與夏侯淳關係匪淺。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我笑道。
“上次你向我打聽過他們二人的關係,事後你沒問他麼?”她感到有些奇怪。
這個人,果然很喜歡混淆別人的視聽。明明那日在庭軒那邊那樣挑撥我和玉秋驚之間的關係,弄得我和他連見麵都覺得有些尷尬。到後來,他索性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自那以後,我和他都沒說上話。
我倒沒有真的責備他的意思,隻是那日突然聽到難以接受的事而顯得失儀。事後冷靜下來想想,才後悔自己說出傷人的話。
人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到別人的。
我也沒能例外。可是道歉的話,我又說不出口,所以,兩人的關係,就隻能這樣僵持下去。
我搖了搖頭:“傾吾問他,他也不見得會告知實情。他和傾吾的關係,又沒有好到無話不說的地步。隻是我欠了他的債,尚未還清罷了。”
“那孩子若聽到這話,隻怕該傷心了。”她看向我,柔聲道。
我“咯咯”一笑:“公子可不是那麼感性的人。”
“是麼?”她低垂眼簾,不置是否。
我的目光向四下裏遊走,有些漫不經心起來。
頓了一下,忽聞她開口道:“你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還是為了融入周圍,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或者是,在眼睛看到的同時,還能夠看得更加地深入?”
我聞言微微一怔,想了想,笑道:“傾吾是個比較膚淺的人,隻會看到對自己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