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有一種冬天叫加拿大的冬天,盛大、漫長、決絕。

2006年的冬天,我獨自一人前往多倫多留學。我的故事,我的人生,就是在那個曾經被叫作“約克”的城市裏正式拉開序幕的。

七年後,在2013年的冬天,當我回到那片北國大地,當我以為那些,我不想去記得卻又深深刻在記憶裏的往事可以畫上句號的時候,我沒有想到,我會再次遇見馮暉。

這算是一次遲來的蜜月旅行,在結婚三年後,丈夫突然提出來要和我出國旅行一次,算是彌補沒有和我一起蜜月旅行過的遺憾。

“去哪裏?近一點兒的話,就新馬泰。遠一點兒的話,歐洲不錯。去那裏過聖誕節,氛圍應該挺好的。”丈夫坐在沙發上,邊翻著旅遊雜誌邊說。

“去加拿大吧,我想回去看看。”我想了想,然後說。

“也行。”他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這個男人對我說得最多的,就是“可以”“好的”“聽你的吧”,但我知道他的順從絕不是因為他懦弱或者沒主見,那是因為他愛我。

臨行前,雖然知道帶著孩子的旅行有諸多麻煩,但是,我還是決定帶上一歲多的兒子。一路上他都很乖,長達十五個小時的飛行,他都不哭不鬧。

我們的旅行從紐約開始,然後一路北上。根據丈夫的提議,我們在連鎖的汽車公司租了汽車,準備自駕車從美國到加拿大。在12月來加拿大,並不是最佳的出行時機,時常暴雪,氣溫低至零下20攝氏度,慶幸的是,我們剛抵達的那幾天,天氣一直不錯。

沿著高速公路,從紐約到美加邊境的水牛城,沿途經過一些不知名的小鎮。在水牛城過關之後,我們就算正式踏上加拿大的土地了。車窗外,冬日裏的平原比往日裏顯得更加荒涼遼闊,我一直覺得那種蕭索的孤寂感是加拿大獨有的,好像一個無言的孤獨老人,沉默,卻有故事。不過,對於坐在旁邊握著方向盤,打著哈欠,一臉略顯疲憊的丈夫來說,我想他是不會懂的。

是的,如果你不曾在這片土地上留下過什麼,你是不會喜歡這片廣袤荒涼的北國大地的。

車已經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八個多小時,馬上就要抵達多倫多了。

這個我曾經生活了四年多的城市。不知道為何,我卻並不想在那裏多停留。今天晚上抵達,明天帶著丈夫和兒子在市區走馬觀花地遊覽一下,後天就準備前往下一站。

當車進入多倫多市區的時候,天空悄無聲息地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車窗前的雨刮不停地搖擺,路邊的車輛都行駛緩慢。人們頂著風雪,裹著大衣在街上走。

我們的車漸漸駛進了唐人街,丈夫看著街邊五花八門的中餐館,嘖嘖地說:“今晚一定要吃一頓正宗的中國菜。”可見這些天的西餐早把他的胃給憋壞了。

然而,正當我想給他推薦那家我之前經常去的川菜館的時候,車窗前突然一晃,一個黑影伴隨著刺耳的急刹車聲,“啪”的一聲撞在了車上。

“糟糕,闖了個黃燈,撞上人了。”丈夫急匆匆地停下車,然後打開車門,衝到了外麵。

我坐在車裏,抱著孩子焦急萬分。完了,這可是在加拿大開車撞了人,如果嚴重的話,還有可能要被監禁。

然而,正當我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被撞的那個黑影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模糊的車窗外,我看到了一張長滿胡楂,普通男人的臉。但是,有那麼一瞬間,我卻覺得那張臉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於是,我抱著孩子,走下了車。

車外的風雪太大,我捂著孩子的頭,把他埋進自己的大衣裏。

那個男人,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絨外套,戴著一個淺灰色的毛線帽。他的自行車倒在雪地裏,前輪的軸子已經被撞歪,車上的外賣盒散落一地。他狼狽地拍打著衣服上泥濘的雪水,當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怔住了。

“馮暉?!”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叫出了這個名字。雖然他已長滿胡楂,但我依舊能肯定的認出他。

“怎麼?你認識?”身旁的丈夫驚訝地問。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幾片雪花從他雜亂的劉海上抖落了下來。雖然他的表情是那麼地漫不經心,但是我依然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一絲驚訝。

“我是路遙啊,原來……原來你一直留在了多倫多?”我凝望著他的臉。

“對不起,小姐。你認錯人了。我是京味軒餐館送外賣的,我叫王凱。”他不緊不慢地說,淡定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剛被車撞過的人。

“馮暉……”正當我要繼續說的時候,他打斷了我的話。“小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剛才是你們闖了黃燈。地上打翻的四個外賣,你要賠我。”他冷冷地說。

“好好好,多少錢?”丈夫趕緊掏出錢包,看到人沒事,他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還有這輛自行車,前麵被撞壞了,修一下,至少要二十刀。”他繼續說。“總共給你三百刀,夠了嗎?”丈夫從錢包裏掏出三張暗黃色的加幣,“你身上沒事吧?再給你兩百刀,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丈夫又從錢包裏抽出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