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集訓土匪
1熊家坪
經過一年多的艱苦奮戰，1950年底，湘西數百年匪患，基本得以剿清。這麼短的時間內勝利完成剿匪任務，這是封建王朝和***反動派想都不敢想的豐功偉績。
我軍從長沙聘請的兩位隨軍顧問陳今新、蔣新夫二位先生由衷地感歎：原以為人民解放軍即使再英勇善戰，也得至少十年剿匪。解放軍真是神勇啊！
為了徹底消除匪患複生的思想根源和社會基礎，根據上級指示，我們對土匪進行集訓。隻有進行集訓，區別對待，才能算徹底剿匪。
我軍在沅陵、會同、永順共設了三個集訓專區，並以就近為原則，各專區下設若幹個集訓點。
後來我得知，三個專區共設有180多個集訓點，對三萬多名土匪進行了集訓。
三萬多名土匪啊！
我對湘西土匪的不斷認識和深入思考，是從集訓工作開始的。但到集訓工作完成後，我的認知都沒有結束。這個認知的過程，經曆了抗美援朝，直到今天。
集訓之前的一年多時間裏，我軍在各縣各地揮師剿匪，所向披靡，十萬土匪無一完巢。土匪死的死，傷的傷。活著命的，非降即俘。土匪的形象，在我軍紀律嚴明作風頑強的解放軍官兵的反襯下，顯得那麼醜惡可恨。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土匪的形象在我的腦海裏不再是單一的醜惡。
土匪的形象是複雜的。
首先，土匪的構成是複雜的。有的土匪如李蘭初之流，是***反動派的頑固分子。有的土匪如楊雲飛之流，是本地殺人惡魔。但有的土匪是因為受逼迫而成匪的，如從大庸土匪金振彪，是被宋占元匪部在山上發現，用槍押著他逼迫他背小孩的。金振彪被槍押著背了三天的小孩，也就成了一名“土匪”。有的是因為貧窮，缺衣少食而入夥為匪的，如大庸土匪宋德清、宋海橋兄弟，不願餓死才加入宋占元匪部的。有的是對家權、族權的服從而上山為匪的。如沅陵明溪口的十五歲少年謝根生，他的土匪叔父給他弄了一支槍，命令他背著槍入山為匪。還有的為反對貪官汙吏揭竿而起遁入山林為匪的。
其次，土匪的思想表現也是複雜的。有的誓死與民為敵，有他的活路，就沒有老百姓的活路。有的隻搶糧食，不殺人，僅僅為了養家糊口。有的頑抗到底。有的棄暗投明。有的甚至有強烈的民族感，當外敵入侵的時候能以身報國。
此外，土匪作為一種職業，其曆史淵源和現實構成也是複雜的。有的時候，土匪是殺人奪財**擄掠的惡魔。有的時候，土匪近似於結寨自衛的地方自治武裝。有的時候，土匪是一個可以躋身地方名流望族的顯赫職業。還有的時候，土匪甚至是出資興辦學、仲裁糾紛的體麵“權威”。
有時我會陷入沉思。這塊重山疊嶺、灘多河急，林密洞深的地方，自古以來是豺狼虎豹的天然產地，也是強盜土匪的天然產地。湘西是苗、土家和漢人混雜之地，民風桀驁。這裏女人如火，辣味十足，敢愛敢恨，男人更如炸藥，敢死敢拚，從無畏懼。當缺少了約束，人的社會屬性減弱的時候，人的自然屬性和野性就大大增強了。有的人就以強淩弱，進而為非作歹，物欲、****放縱，人生觀扭曲，變成惡魔。湘西的有利地形，成為惡魔們絕佳的藏身處，幾百年來官府奈何不得，於是積屙成疾了。換上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隻要有這樣的“宜匪氣候”條件，大概也是要“盛產”土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