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小心翼翼將白鶴還回。
半夏刻意壓低嗓音:“你的鶴給你找回來了,現在可以……”
噓!示意禁聲之後,少女轉過頭去,輕撫白鶴,動作仍舊輕盈,語氣仍舊溫柔:“仙兒乖,不要怕。”她從懷中掏出一盒食物,喂與那白色長腿的小生靈,而後拍拍它的後背。白鶴會意,滿意地舒張開翅膀,再次投入芳草更深處。
“喂,你不是吧!我們千辛萬苦幫你把鶴找回來,你就為了喂個飯,然後又放了?”躍動的身影,伴著半夏脫跳的語氣,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不滿。
“仙兒受了寒氣,身體虛弱,挨不過這春寒料峭;我過把藥拌在食物中,本意也是為了醫治它的小疾,並非要留它在身邊。既然事做完了,就放它自由,你生什麼氣呢!”少女眼波流轉,巧笑倩兮,“還有,是你們自動請纓把小仙兒帶回,可不是我要你們做的!”
“你……”
半夏的抱怨再次被斬釘截鐵地抑製。當歸略施小禮,畢恭畢敬道:“我們急需找到藥仙前輩醫治,否則傷者危在旦夕。還請姑娘引路。”
少女眼中流過一絲狡黠,轉瞬即逝:“跟我來吧!”
翻過山頭,寒氣漸襲。青草小徑上,腳步不停。
半晌,少女止步,嫣然回眸:“你們要找的人就在前麵!”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座青塚獨立小丘,墳頭青苔淺淺。半根木條插入土中,做了個碑牌。牌上小字娟秀,入木三分:恩師白芷之墓,落款忘憂。
藥仙已仙逝?!
這個結局出乎意料。這個結局令人絕望。
饒是半夏,平曰活潑古怪,沒個正經,此刻也難以平複心內的憤恨交融。一把拳頭高高舉起,那眼中怒火漸盛:“你騙我們!”
“小夏!”當歸有些焦急地製止他,“不要衝動!”
拳頭深深砸入泥土之中。“為什麼!難道就連老天,也覺得師父陽壽當盡麼?他潛心修道,將半生奉獻給蜀山,犧牲了自己的所有,到頭來,卻仍是回天乏術麼?”兩行清淚順流而下,半夏的瞳孔瞬間縮小,巨大的失望讓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可惡!”
半晌,接受現實。回程的兩道背影,一藍一青,染著透徹的淒凜。
一把輕靈的聲音在暮色中響起:“孝心可嘉也!沒有了藥仙,你們還可以找藥仙的徒兒啊!”
藍青裋褐轉頭凝望,眼睛裏燃燒起了金色的火焰,是一種新生的、雖不灼熱卻生機盎然的光芒。
“你是說……”“你就是……?”一人一句,接的恰好。
“你們說呢?”少女揚頭微莞,瞳孔中散發出一種清泠的氣息。
原來,數年前那墳頭綻放的紫萱,縈繞著一縷仙氣,凝而不散。藥仙白芷乃女媧傳人白矖的許多代直傳徒兒,有超乎常人的辨識力,途經時見此異象,便折了花枝護著仙氣,回到醫廬後聚氣為魂,將元神附在自己種植的金娃娃萱草上,化成了一個靈動的小佳姝。
少女聰慧,分了白芷許多擔子,她便收其為徒,留在身邊。
幽花獨殿眾芳紅,臨砌亭亭發幾叢。亂葉離披經宿雨,纖莖窈窕擢薰風。
佳人作佩頻朝采,倦蝶尋香幾處通。最愛看來憂盡解,不須更釀酒多功。
萱草又名忘憂草,傳聞可讓人見而忘憂。所以醫廬裏的半個新女主人,名喚忘憂。
如今白芷仙遊,忘憂繼承了師父的衣缽,憑著素日所得,濟世為懷。
踏過芳叢,忘憂自跟在兩位師兄弟身後,留下並不規律的足印。
血色夕陽開始向天邊褪去,絳紫色的雲,染著深深淺淺的紅與藍。春色淡薄,倒像是一個,初冬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