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天氣變化仿佛總是突如其來。剛過劫難,本該陽光燦爛,入晝卻下起了暴雨,似要將前日廝殺的淩亂統統衝刷幹淨。
雨霽天清,一杆青竹挑起簾子在風裏漾著。據說這種顏色叫做“雨過天青”,放下竹簾,讓人看著,覺得外麵的世界也仿佛風和日麗了呢。
向南伸開手,踮起腳來,已經拿掉了那對精致的小銀鉤。
旁邊有人伸手,又將簾子撐起。
“喂——”
“喂什麼喂,我沒有名字嗎?”問情針鋒相對,“我在欣賞天空呢。”
身後,第五味麵色和悅,順著他的話語抬頭仰望。驟雨甫歇,一碧如洗,微微的幾縷流雲,如滴落水中的墨跡一點點勻開,變幻無端。
“的確很美。”他由衷讚道。
“是吧?你看那朵雲,像不像一隻奔騰的小馬駒?”
向南噗嗤一聲笑起來:“問情,你的文學素養實在是……太高!”
問情皺了額頭,癟癟嘴,側過目光望著她:“很好,你就笑吧,笑吧。”
第五味溫文爾雅,嘴上卻是要幫自己青梅竹馬的同伴:“問情公子,你可知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不形象。”
“很好,隻有你的向南表情楚楚動人,形象的很。”
一陣清風掠向屋外。
望著氣得奪門而出的問情,兩位始作俑者相視一笑,也並肩跨出屋子。
陽光潺湲著大地,劫後餘生的村民們已經在重整家園。兩人穿過暫時無人打理的小花園,穿過漫長的稻田,最後沿著布滿葎草的山坡一直向上攀登,到達了小山丘頂端。放眼望去,整個山村的景色盡收眼底,熱愛家園的人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小山村裏有無數活躍的族人。剛剛因對抗賊匪大費周折,現在又仿佛全然忘記了身心的疲憊,開始為達努節的歌舞聯歡而忙碌。
聯歡的地點選在祠堂外的吊腳樓院落,離曦和為幾人安排的臨時住所頗近。賊匪侵略的陰霾逐漸消散,孩子與青年三五成群,隨樂師動聽的樂曲起舞。
當向南與第五味相偕落山,跨進院子,村東莎揚奶奶的壞脾氣就染遍了兩位客人的雙耳。
問情一邊幫忙準備物品,一邊感歎時運不齊:“在古老的神話故事裏,老奶奶大多是慈祥和藹的好人。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依舊會有黑山老妖這樣的傳說存於世上……”
向南見她一臉苦相,忍不住要揶揄一番。然而她還未及出聲,逐浪已然蹣跚著碎步跌跌撞撞地奔來:“景兄弟,第五兄弟,救命啊!”
兩人順著他的來向往前望去,看見一位打扮端莊而得體的……老奶奶?或者是……夫人?
據說,莎揚奶奶乃阿薩長老遺孀,年逾古稀。方才在柴門外聽曦和如此介紹,向南的麵前幻化出一個微微佝僂、麵上布滿皺紋的老人。然而這一切都與事實相去迥異。此刻,莎揚奶奶綰著簡單而高貴的百合雙十髻,後背挺直,身著繡有雲錦的長褙子,下麵配一條及膝合歡裙。
從頭發,到眉眼,到全身衣衫,都搭配得極為和諧。
逐浪顏上悲苦之色愈深:“慘了!”
第五味忍不住問她:“年輕人,你怎麼惹到她了?”
逐浪把眉頭揪起,癟著嘴說:“她想吃涼糕……可是我剛剛把最後一份給了哈瑪雅小妹。”
向南覺得他的狀態有些誇張,問他:“那……會怎麼樣呢?”
“她剛才罵了哈瑪雅一炷香的時間,現在……輪到我了。”
向南噗嗤一聲之後便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微笑著拍拍逐浪的肩膀:“年輕人,不要慌張,我去幫你再買一份。告訴我,哪裏有賣?”
“村口,阿旺叔那裏。”
通往村口的小徑上,向南與第五味踏著輕快的步子,不時側過身體,讓半條路給那些尖聲歡叫著奔跑追逐的孩子們。孩子總是精力充沛,奔跑的時候,衣上絢麗的花紋便翩然紛飛起來。
迎麵有人打招呼,神色安然:“小南,五味,你們在這裏。”
向南止步,看見村口一抹紫色的身影,旁邊還伴著紫衣道人和青衣女子。
她立即歡呼起來:“啊,啊!卿爺,萱夫人!你們總算回來了!”言罷小跑上前,給紫萱一個大大的擁抱。
長卿神色自若地拉開了黏在伊人懷裏的後輩,淡淡地說:“你們還好嗎?”
“喂……”向南撅嘴抱怨,“人家還沒抱夠,不好。”
紫萱為她理了理些許褶皺的衣襟,撫慰道:“別使小性子了,還有正事。”
清風微拂,纖長的身姿顯得愈發清瘦。
青黛望著兩位陌生人,巧笑盈盈:“莫非這就是長卿道長和紫萱要彙合的同伴?”
長卿點頭答來:“正是。”
簡要的相互介紹之後,五人有前有後地往回走。村間小陌黃花盛開,迎著溫和的曦色隨風搖曳。向南步履輕靈,行在最前,已開始追問起與布控之人打鬥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