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上掛起了裝飾燈,寶藍色的光一閃一閃的,使得樹木看起來美麗異常。
距離除夕還有五天,家裏的人早已打來電話,說讓她快些回去過年,隻是她還不想那麼早回去,回去了反而更加無所事事,倒不如先留在這裏待幾天,把家裏的一切東西該整的整,該丟的丟。
開門進去,屋裏黑乎乎的,就連外麵的路燈光都被厚重的窗簾阻擋在外,沒有一點的光線,一如前幾天那樣,整個房子寬大而陰冷。
原來不過幾天,這裏就變得那麼冷清了。
打開燈脫下靴子,林曳曉走到冰箱邊拉開冰箱櫃,從裏麵拿出一罐啤酒,拉掉易拉環仰頭喝了起來。瞬間那刺骨的冷冽從喉嚨滑到心髒,又從心髒返回到腦頂,刺激得整個腦袋都快裂掉。
掏出手機看了眼,沒有電話沒有信息,隻是幾個冰冷的數字,顯示著現在的時間。
林曳曉脫掉身上的外套,轉身上了二樓。
大廳裏又一次陷在無盡冰冷的黑暗中,仿若之前的燈光隻是如曇花一現那般。
英國曼徹斯特的大街上,積起了一層厚厚的雪,穿著橙色棉服的清掃員們拿著鐵鍬,將覆蓋住道路的積雪給鏟到道路兩邊。
天空灰蒙蒙的,明明隻是上午九點,天色卻跟傍晚一樣暗。
汽車在馬路上艱難地行駛著,路邊的行人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縮著脖子來去匆匆。
灰色的煙從房頂的煙囪裏冒出來,一圈圈升向天際,與整個天空融為一體。
一座三層的洋房前,樓梯上的積雪已被清掃幹淨,露出褐色的木製台階,窗戶的玻璃結了冰,隱隱能看到從屋子裏射出來的暖黃色的燈光。
穿著黑色大衣戴著黑色帽子的男人沿著樓梯拾級而上,走到門口後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隻是還沒開門,門就被打開。一個穿著白色毛呢連衣裙,不過七八歲的混血小女孩托著大大的毛絨拖鞋,懷裏抱著隻公仔,一臉笑意地站在門口。
“歡迎回家,俊明大哥——”
“小欣然,我回來了。”男人一把將小女孩舉過頭頂,俊雅的臉上盡是寵溺的笑容。見到玄關處的一雙沾滿雪花的球鞋,他皺眉。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問,劉欣然說:“二哥回來了。”
薄唇勾起一絲弧度,男人輕笑出聲:“果然回來了麼?還以為他還會晚點回家呢……那麼小欣然,你自己先去玩,大哥跟二哥打聲招呼後馬上就來,好嗎?”
“好。”
二樓靠東的一個房間,劉俊明站在門外稍頓了會兒,開門進去。
屋子裏的兩塊窗簾被打開,穿著米色毛衣的人就靠在窗戶邊,望著窗外的風景出神,以至於對開門的聲音都沒反應。
男人大步進去,坐在沙發上,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怎麼回來了都不跟我打聲招呼?好歹我也去機場接你一下。”
打火機“啪”地打出火苗,男人將煙拿過去,正要點著,卻被一隻修長的大掌給奪了去。
“要吸煙就去外麵,別在這裏吸,省得害人害己。”
“是是是,你的地盤你做主。”男人聳聳肩,不以為然,“話說,你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父親也沒打過電話催你吧?”
劉俊濤垂下眼眸歎了口氣:“……我是被趕出來的。”
聽到這樣的話,劉俊明突然來了興致,坐直身體戲謔地望著他:“哦?還有這樣的事?話說這個世界一向都是你趕別人的份,怎麼這次變成你是被趕的那個了?我倒想瞧瞧那個人是誰,竟然有那麼大的本領。”
“嗬……你就別笑話我了,等不多時,你也會和我一樣的。”抓了幾下頭發,劉俊濤端起茶幾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後坐在他身邊,將其中的一杯遞給劉俊明,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從今早他起來一直到出門時,他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本以為在最後的一天,她會送他一程,想不到到了最後,還是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出關口上飛機。
這段時間,因為考試的問題,加上林曳曉自己的工作也很忙,二人都沒什麼交集,而且連坐下來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等到考試結束,可以有時間停下來休息時,她卻忙得更加的不可開交,常常都是出去得早回來得晚。雖然每天早上,他都發現廚房裏的菜肴被吃得幹幹淨淨。
就這樣,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現在,兩個人都不能好好地說上一句話,甚至連今天他回英國時她都沒有到機場去送他,這讓他著實失落。即便心裏知道她實在忙得抽不出身,但卻依然期盼著她能送他到機場。
也許……是他要求太多了吧……還是不夠為她著想。
劉俊明側眸望著坐在身邊的人,見他隻微一垂眼,鏡片後的眼睛已淡若冰河,仿若之前的那個迷惘不曾出現過那般。
雖然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親兄弟,但這十幾年來,他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的收斂鋒芒、他的大智若愚,都隻是他不想繼承家族產業而已,若要論能力的話,隻怕身為弟弟的他,卻是自己最強大的對手。
“……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前途,這樣好嗎?”
劉俊明的聲音在房間裏顯得格外的清冷,如一口古老的枯井,讓人辨不出其聲音所包含的感情。
“滴答——”樹梢上的水滴落下來,落進地上的水池裏,濺起無數的水滴。
“你明明有那個能力的,這麼多年來卻隻是為了那樣一個女人……”
“哢嗒”,水杯被放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的聲音,劉俊濤站起身,雙手插進褲袋走向窗戶邊,望著上空那片灰蒙蒙的天,鏡片後的目光依然淡若冰河。
“哥,如果我沒有那個給予她幸福的把握,那麼我就不會抓緊她的,不是嗎?”
劉俊明微微一震,眼裏透著驚訝。
“如果……連最起碼的物質保障都給不起的話,那樣,就不能稱之為男人了吧?”
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從裏頭照射出來,一絲絲落在他臉上、衣服上,將那頭微卷的頭發染成淡淡的金黃色。劉俊濤偏過頭,鏡片之後的雙眸映著連綿的柔情,刻畫了那張清俊的容顏。
“所以,不管是她還是生活,我都會緊緊抓住。”
瞳眸微微一縮,為著這句擲地有聲的宣言,抬起手臂覆蓋在眼睛上,把那些過於刺目的光線擋住,唇角輕勾:“那麼……我們就是……”
“不,我還是不想繼承家業。”
“為什麼?你明明有那個資格。”
“隻是不想走別人為我預備好的路而已,倒是哥,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一點了,公司的事那麼忙。”
雙手交疊著放在下巴下,劉俊明抬眸直直望著他:“……既然你都已經做好決定了,那麼我也就沒有再挽留的份,倒是父親那邊……你要得到他的同意了才可以,不然,就算你立場再怎麼堅定,也隻是白費工夫。”
“如果這次不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可,那麼我也就不用回來了。”
劉俊濤轉過身,陽光完全地衝出雲層,傾灑了他一身,點點金光照在他的臉上,眉眼如畫。深邃的眼眸裏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似乎連以後的事都在那雙充滿智慧狡黠的眼眸之下。
唇角旋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劉俊明雙手大開地靠在沙發上。
有信心未免不是件好事,但是有的時候,如果信心過剩的話,那反而成了種自負。隻是,身為哥哥的他,還真希望眼前這個弟弟能真正地幸福著,而不是像他,縱然有許許多多的不樂意,也隻能選擇妥協,留下了太多的無奈和太多的遺憾。
倘若時間能回轉,他還會選擇現在的境況嗎?
這個答案,就連現在已經掌控了公司大部分股份的他都開始變得迷茫起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前進,一直前進一直前進,就算是已經精疲力竭了,也依然強迫著自己不斷前進。
“如果,我也能像你這麼勇敢就好了……”低低的呢喃滑落唇畔,像風那樣輕盈,眨眼間被湮沒在窗外那呼嘯而過的汽車鳴笛聲中。
陽光穿過巨大的玻璃窗,照射在複古的樓梯回廊上,沉穩的腳步聲在此刻聽起來分外的沉重。劉俊濤繞過一道道樓梯回廊,終於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
那麼父親,我來了。
“俊濤哥哥……你是要去見爸爸麼?”細微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小女孩沐浴在陽光下,眨著大大的眼看他,蘋果似的臉蛋上掛著淡淡的哀傷。
“小欣然……”
“欣然和你一起去。”
劉俊濤微微一驚,隨即唇畔上揚:“不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好……小欣然就乖乖去練琴。”
張了張嘴,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沒什麼用,劉欣然隻垂下了目光,黯然道:“那……如果哥哥見完爸爸之後,是不是就要,就要離開了?”
怔怔望著眼前那個稚氣未脫卻說話老成的女孩,劉俊濤心裏劃過一絲不忍,他走過去,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我答應了別人,要趕在出息前回去……但是,在這之前,我會好好陪著你的,所以小欣然不可以傷心,要快快樂樂的,那樣的話哥哥才能好好地陪你玩。”
“……那是對哥哥你很重要的人麼?”粉色紗裙的裙擺被風吹起,她看著他無比認真。
笑容綻開在唇邊,從唇角一直蔓延到眼底,襯得那對眸子愈發地明亮。他微微仰頭,陽光就這麼落入了眼底,那樣明媚的笑容,那樣柔和的目光,就連他周遭的光芒都充滿了生機。
“嗯,很重要,也是我……最想去守護的人。”
“那……欣然祝福哥哥,”往返走了幾步,劉欣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跑了回來,雙手環住劉俊濤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吧唧”了口,“愛的鼓勵!”
明麗的笑靨綻放在她花兒般的臉上,純粹而幹淨。等劉俊濤回過神時,她已經優雅而安然地邁下樓梯,裙擺輕旋,宛若綻放的嬌豔的薔薇。
摸著被親過的臉頰,似有什麼東西在心裏輕輕一撥,曾經許多隱隱的擔憂忽一聲消散,淡淡笑意不由自主牽起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