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生之鼎(V)(1 / 3)

安古斯走回城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也許他應該稍微懲罰一下米拉貝爾那個小壞蛋,不可以讓她養成壞習慣,往後總是趁著他睡著的時候跑開。

他看到黑黑的城堡上有一個房間亮著燈,那是她的房間。從前是他的房間的。不過從現在開始,它應該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了。

米拉貝爾也在窗口。她的臂肘支在窗台上,手托著臉,好像在望著很遠很遠的什麼地方出神。她沒有看到他。

但是他看到了她,他不禁停住了腳步。夜晚的空氣像水晶一樣透明,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幾根柔嫩的青藤纏繞著她的窗欞,綠葉掩映著一些淡紫色的花苞。

晚風吹過,花苞輕輕地綻開了,花蕊裏吐露出星星點點的柔光,一朵朵花好像一盞盞紫色的小燈籠。

米拉貝爾棕色的卷發和幾朵小花、幾片綠葉挨在一起。安古斯忽然想起他聞過那卷發上淡淡的香氣。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她是他的。他提醒自己,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過他還是擔心被她發現他在看她。

但是她一直望著遠方。

米拉貝爾一直望著遠方,心裏卻在不停地回想身邊剛發生過的那些事情。

她準是在那個發黴的書房裏缺氧,腦子都不夠用了,當時那些陰險的魔法書討論什麼第七個幽靈夫人的時候,她就應該想起來,它們的說法和幽靈夫人西茵給她講過的故事很矛盾。然後她就應該推理出:書和幽靈肯定有一方在說謊。即便不能立刻確定是哪一方在說謊,她也應該在心裏存疑,而不是天真地還以為她解救了那些受困的幽靈。

不過那些幽靈們也沒有什麼好得意的。嚴格地來說,她確實不是被它們騙進書房的。她實在是偶然走進去的。隻有開門這一個環節,她無論如何解釋不了。

好了,不要再糾纏這些想不清楚的東西了。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腦子確實是不夠用了,怎麼居然還沒有逃走,還在這裏想東想西呢?安古斯應該是還沒有回來的。她完全可以早就騎上快馬離開這座黑曜石城堡的呀。也許外麵天很黑、路途很難辨、潛伏著很多危險,可是留在這座城堡裏難道就有什麼好處嗎?裏外都是黑色的前途,困在裏麵還不如逃向外麵。

說走就走。她把椅子往後挪了挪,起身離開了窗邊,疾步向房門走去。

那裏卻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她站住了。

敲門聲也停住了。好像外麵的人也在猶豫、等待。門裏門外都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在外麵說:“米拉貝爾,你睡了嗎?”

是安古斯的聲音。

她咬住了嘴唇。然後心裏堆積的所有壞情緒一下都跟著一句話衝了出來:“我睡不睡跟你有關係嗎?對你來說有區別嗎?你不是想進這扇門隨時就可以進來的嗎?”她還想刺一刺他濫用沉睡魔咒的事,但是又下意識地覺得最好還是先別提這個話頭。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鑰匙變紅的事,是不是他現在過來,就是準備興師問罪的?

她不想因為這個而怕他。聽他的聲音,倒還不像很激怒的樣子,也許他還沒有發現什麼。

好啊,不如她索性幫他把事情挑明。

她“嘩”地一下拉開門。他詫異地看著她,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我以為你休息了,”他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我剛看到波吉,它說你晚上又沒有吃東西──”

“我可能很快就永遠不用吃東西了,”米拉貝爾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看了她一眼。她為什麼還是像吃了火藥一樣?“我們可以進去說話嗎?我想換換衣服,坐下來歇一會兒,好嗎?”他一邊說,一邊把外套脫下來,邁過門檻徑直往裏走。

米拉貝爾往旁邊讓了一步,免得他經過的時候和他碰到。“我覺得,你很快就不會有心情坐下來歇著了。”她的聲音幹巴巴地在他後麵說。

“理由呢?”他微微側過臉問。他的心情已經有點變差了。她是不是打算以後就一直用這種幹巴巴的腔調跟他說話?那她可就想錯了。這麼多天了,他是在什麼樣的心情裏煎熬過來的?她想過嗎?他一直都覺得沒有辦法在白天正視她,隻因為那一次他對她不公正的、野蠻的報複。可是他又沒有辦法就這麼一直躲在一邊,好像她仍然不屬於他、仍然生活在別處。所以他用了魔咒,每到夜闌人靜之時,他都讓咒語來確保她沉入夢鄉,感覺不到他在她身邊、也看不到他看她的眼神、更聽不到他呼喚她的聲音。

可是這樣還是很不好。他開始痛恨魔咒的作用。為什麼他總是隻能擁有這些虛假的東西?這些用魔法捏造出來的東西?

他想要真正的她。他希望她真實地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就在剛剛,他還相信這個心願是實現了的。白天,在那片花開的原野上,如果她表現出一點不願意,他都會立刻退到一邊。可是她沒有提出異議,不是嗎?所以他很認真地想,她一定是已經原諒他了。

可是現在她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這算怎麼一回事呢?

有句話叫作“女人善變”,也許真是這樣。

隻是他不喜歡這樣。而且他會讓她知道他不喜歡。

他拉過一把椅子,準備在溫暖的爐火前坐下來。

他還準備讓她去把他的幹淨衣服找出來、親手給他捧到麵前,以備他換穿。她應該學著做些伺候他的事了。畢竟,這是她以後的主要任務。當然了,她還會有一些別的任務,比如伺候一群和他長得很像的小家夥什麼的。

“你先別坐了,”米拉貝爾遠遠的說話聲打斷了他的遐想,“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還沒回答呢。我這就來告訴你理由何在──就在你的腰帶上。”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別在腰上的那串鑰匙。那裏多了一種顯眼的紅色,是一把紅色的鑰匙。他把它拽下來,握在手裏細細地看著。

等到他再抬起頭來看著米拉貝爾的時候,她看到他的臉色變成了蒼白的。好像那裏的血色都被吸到那把紅鑰匙裏去了。

“你為什麼要打開那扇門?”他說話的聲音也變了,成了一種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樣子。“我沒有說過不讓你進那扇門的嗎?你沒有答應過我嗎?”他停了一下,好像繼續說下去有太大的困難,“我第一次阻止你進去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用鑰匙把那扇門上的鎖打開了,隻是你沒有告訴我,對嗎?然後你起了遊春賞花的雅興,漫步到很遠的地方,把我也引去,請問這是不是你周密計劃的第二步呢?接下來你看到太陽把我照得像花兒一樣,就覺得可以采擷一下我的美好,順便讓我把體力耗光、沉沉睡去,然後你就可以甩開我,快快地回來,查看一下那間書房裏的秘密,是這樣嗎?好出色的運籌帷幄,我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才幹。”

米拉貝爾記得幽靈夫人曾經很得意,當它玩弄過陰謀詭計、然後又為她把真相揭開的時候,它覺得她一定驚呆了。其實她當時真是沒有特別驚呆。現在她才是真的驚呆了。她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擁有最強大的歪曲事實的能力,那麼這個人一定就是安古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麵前歪曲事實了。她還記得他給她捏造出的第一樁罪名──說她扼殺幼小生命什麼的。對了,秘密書房裏那些魔法書好像也滿口“孩子、孩子”的說了好多無稽之談,她現在已經氣得沒心思去細想了。如今他居然又這樣即興發揮,轉眼間就構想出這麼一段她打死也想不出來的“周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