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墨軒以為自己真的偷得很小心翼翼,所以他並沒有發現米涵轉身離開時那個迷茫的眼神。
6.
應該是借了米涵的吉言,薑墨軒先是順利地通過了初賽,在一個星期之後就收到了去上海複賽的邀請。薑墨軒離開江城去上海的時候並沒有通知米涵,事實上從那天他和米涵分手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一來萬人巷因為寒冬的來臨徹底變成了一條無人巷,二來薑墨軒也在刻意躲著米涵。
他不能不躲,他偷了米涵祖傳的吊墜,因為他需要去上海的路費。雖然薑墨軒搞燒烤的這幾年也存了不少錢,可是那些錢在他母親的病魔麵前都是九牛一毛。其實就連他母親也不懂他為什麼非要去參加《中國達人秀》,但是她也從來沒有阻止過他,她隻知道,這是他兒子唯一的夢想了。
上天保佑,薑墨軒最後不但得到了進入決賽的“YES”,還在一個月以後的決賽中成了一個感動千萬中國人的冠軍。那段時間大街小巷的人群談論的都是中國居然出現了一個貝多芬。
六個月以後,米涵出現在上海的時候,薑墨軒已經成了一個小名人,他母親也被他接來住在了環境很好的公寓。
米涵考到了上海的一所大學,她爸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執意報考上海的大學。她爸還希望米涵有空的時候多去燒烤攤去幫幫他。不過米媽在電視上看到薑墨軒參加《中國達人秀》的時候卻意味不明地對米爸歎了一口氣。
米涵是為了薑墨軒才去上海的,對此她一點兒沒有掩飾,因為每天在放學後或者有空的時候她都會去薑墨軒簽約的公司門前溜達。米涵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想去見一見薑墨軒,她當然不是去討那個金色的吊墜。雖然薑墨軒偷偷把那個可以換很多錢的吊墜拿去,但她並沒有怪他,但她還是想親自問一問他,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呢。
但是讓米涵沒想到的是,當她真的等到薑墨軒的時候,她卻什麼話也來不及說。
薑墨軒出現的時候,米涵都已經從他公司走到了學校。那時候天氣已經暗了,九月的天氣雖然悶熱,可是她看到薑墨軒的時候,他仍然裹得很嚴實。
當薑墨軒衝著她微笑的時候,米涵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隻是當他們剛走一段路還沒來得說話的時候,薑墨軒的臉色突然就變了。然後拉著她就開始往後跑。就像去年冬天,他們在萬人巷一樣奔跑,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在萬人巷的時候他們是自由地奔跑,而現在他們的後麵卻有一群穿著黑色夾克的人揮著棒子在追趕。
米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不過薑墨軒跑得很急,他的頭發還是那麼長,奔跑的時候風把他的頭發撩起來,米涵覺得奇怪的是他耳朵上的那個灰色耳機怎麼還在。而且,他不是已經簽約公司了嗎,怎麼會穿得那麼破舊呢?但是米涵並沒有機會去問他,因為眼看後麵那群人就要追上來。
薑墨軒是在拉倒路邊的垃圾箱時把耳朵上的那個灰色耳機給撞掉的,接下來讓米涵吃驚的是薑墨軒竟然拉著她就往馬路上衝,而那個時候一旁的大卡車正按著刺耳的喇叭。
後來,米涵在那一刻使盡全身力氣把薑墨軒從那輛大卡車前拉開時,她還發現薑墨軒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呆呆地望著已經倒下的她。
7.
米涵醒過來的時候,她隻覺得下身異常疼。她哭的時候才發現她爸媽早就哭成了淚人兒,而且同一個房間的其他人也都一直流淚。
所有的人都以為眼前這個小姑娘是發現自己的雙腿沒有了才失聲痛哭,可是沒有人知道,她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
米涵十四歲的時候,在一個飄雪的冬季,她和青荷興奮地一起去玩雪仗。她們覺得雪是人間最幹淨的東西,所以玩得也很盡興。她們不停地在雪地裏彎著腰抓一把雪投向對方,可能她們玩得太過投入,隻記得防著對方的雪彈,根本沒有注意手上抓的會是什麼。米涵把一個硬硬的東西扔向青荷的時候,她也很輕易地躲了過去。可是就在那個時候,米涵看到那個東西直直地越過青荷飛向了一個男生的頭部。
看到那個男生捂著頭蹲下去的時候,米涵和青荷嚇壞了。然後在那男生還沒站起來的時候她們就逃之夭夭了。
米涵清楚地記得那張臉,就是在她和她爸去萬人巷擺燒烤攤時,那個忽然出現並且幫她推車的男生。她知道他肯定也認出了她,不然他不會故意把她推倒在那個沸水鍋旁。可是如果不是那場達人秀,米涵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恨她。
米涵想起薑墨軒參加決賽的時候說的話,他說:“我來參加這個節目的時候,主持人問我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頭發,而且他還非常誠懇地建議我理成短發,他還說那樣會讓更多人看到我帥氣的臉。可是他不知道,我之所以留長發,是為了遮蓋這個——”說著他把頭發撩起來,從耳朵上扯下一個灰色的耳機,“這並不是耳機,而是助聽器。我在十八歲那年發生了一場意外,從此就聾了。從那以後,我周圍的人開始漸漸疏遠我,他們都覺得我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我來參加《中國達人秀》,就是想告訴別人,我和所有的人都一樣,即使我的耳朵有問題,我也不比別人差。”
米涵在聽一首叫《殘酷月光》的歌時,才真正懂得薑墨軒為什麼一定要參加《中國達人秀》。如果不夠悲傷,就無法飛翔。
她想,那應該是薑墨軒絕望過後的重生吧。
那期節目播出的晚上,米涵躲在被窩裏哭了很久。她不知道那個男孩子的生活因為她的一個舉動全給毀滅了,她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因此竟然承受了這麼大的苦難。
所以米涵隻要在清醒的時候,她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特別是知道後來薑墨軒因為他媽媽犯病借高利貸沒錢還而被追打的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哭,還能做什麼。
一直到那個冬季,當薑墨軒推出第一張專輯參加一個訪談節目的時候,米涵才覺得窗外的雪,都變得溫柔起來。
主持人問薑墨軒比常人多付出那麼多的努力去生活有沒有覺得難過時,他說:“以前別人說我不正常的時候,我常常委屈地躲起來一個人哭。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恨那個給了我傷害的女生。隻是沒有想到後來我們居然又遇見了。她一直戴著一個她視之若寶的墜子,後來在我決定離開她的時候,我把墜子偷走了。因為我一點兒都不想她過得那麼好,我想讓她知道失去的滋味,就像我失去聽覺一樣。可是後來我卻發現,在那個她當作珍寶的吊墜裏,放的居然是我和她的合影。
“我去她的學校找她,因為我想起在她生日那晚她送給我一條她親手織的圍巾時說過的話,她說:‘薑墨軒,如果這個世界彌補傷害的唯一辦法是愛的話,那我們一起祝福這個世界隻有愛好不好?’我想告訴她我已經原諒了她。隻是沒想到,當我找到她的時候,那些討債的追來。為了不讓她受到傷害我拉著她一起跑。她生日那天的告白,她說我就是她最好的禮物。她不知道,那一刻我心裏有多溫暖。如果不是那天我們跑得太急出了意外,在我把她送到醫院當醫生說她再也不能站起來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會告訴她,她也是我生命裏最珍貴的禮物。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我隻知道我配不上她的愛。”
米涵忘記了後來他們還說了一些什麼,隻是她一直都記得,那個電視節目結束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停在薑墨軒脖子上那條灰色的圍巾上。
隱隱約約中,米涵還看到了那個閃著金光的墜子。
米涵知道,那是她給薑墨軒最好的禮物,也是薑墨軒給她的最好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