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人這一生,總要為愛勇敢一次
生活總有裂痕愛情未必圓滿
但至少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是在逆境中繼續沮喪還是去改變現狀
你的愛情或許需要一次冒險
就當是去品嚐一杯遠方的咖啡
或者去享受一餐異鄉的美味
愛上一個人的結局並非那樣重要
別再惴惴不安這一次就為自己勇敢
美國愛在瞬間
敢愛的話,就敢舍得拿時間來證明。
麥澤斯恐怕是地球上最忙的人,他會有時間陪薛蘿?他們從沒談論過愛與不愛這回事,一個連女朋友的名字都記不住,一個連十幾年前暗戀過的男生都記得清清楚楚,除了同為地球人,他們壓根沒有共同點。
薛蘿開始北美之行,麥澤斯從底特律趕來,電話裏,他的聲音聽起來意味深長。原來,他的前女友剛於上周在底特律結婚,新郎是他的好兄弟,他不僅出席了婚禮,還作為伴郎目送她嫁人。
薛蘿與麥澤斯是十幾歲就認識的好友,後來他和家人搬去底特律,他們還依然在網絡上保持著聯係。麥澤斯常攛掇她出去玩,說:“因為行走,會讓你知道該怎麼去度過這一生。”
飛機的玻璃窗外是大峽穀又長又深的溝壑,溝壑在土褐色的峽穀中蔓延,裂變,電影《變形金剛》、《斷箭》曾在這裏取景。鳥瞰整個峽穀,四周一片戈壁荒涼,薛蘿的變焦鏡頭拍到一棵生長在岩石堆中的樹。
懸崖峭壁處並不設置安全圍欄,老鷹崖峭壁上延伸而出的玻璃橋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聲尖叫。橋上的遊人如小心翼翼地走在距離穀底千米的高空,科羅拉多河在腳下奔流而去。橋上隻允許收費拍照,薛蘿顫巍巍地站在印第安大叔身旁拍了張照片。不管怎樣,她也算浮光掠影地遊覽過了麥澤斯口中的科羅拉多。
這次的瘋狂之旅,遠遠超過她以往任何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簽證手續煩瑣、機票價格不菲,讓她所有的朋友大跌眼鏡,平日連化妝品都很少用的薛蘿,為了她的北美行真是豁出去了。而她製定旅行計劃,也讓朋友們覺得不可思議。
薛蘿喜歡冬天的雪景,她住的南方城市很少下雪,麥澤斯極力邀她去底特律,也是因為那裏一年至少有一半是冬天。
她一下飛機就看見麥澤斯戴著墨鏡站在不遠處擺造型,旅途中結識的新朋友笑著對她說:“你的朋友很準時。”麥澤斯熱愛大峽穀,他把探險視為信仰。他對著薛蘿很酷地點頭示意。薛蘿跟著他上車,看起來默契十足,他說:“我們出發去拉斯維加斯,見識下賭城到底有多罪惡!”
“一麵天堂,一麵地獄嗎?”她道。
天堂與地獄融於一身,僅憑幾美分可從流浪漢鹹魚翻身,或從腰纏萬貫搖身一變,成為窮困潦倒的乞丐。這是拉斯維加斯最誘人、最致命的氣息,明知有毒,偏偏上癮。
“不止!”他心情很不錯,前女友的婚事似乎並未影響他。
被沙漠圍繞的賭城,距離他們出發的機場小鎮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地麵溫度約在30度,隨著日照的變換,沙漠、植物和駱駝刺不斷變換著顏色,越近黃昏,色調更趨豐富,最後歸於黯啞。在途中,他們說話聲都似隔著層塵沙。
麥澤斯開快車,後視鏡裏的薛蘿拚命跟頭發作戰,車裏放著火藥味十足的說唱,輪胎碾過處拉起一道沙塵幕簾。
抵達目的地後,薛蘿從車裏出來,看起來像個瘋子。她按捺住想殺人的衝動,衝著他大喊大叫,與平時的溫婉形象天翻地覆,她快要哭了,這根本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北美之行。路人紛紛側目,還有人停下來看。
麥澤斯故意大聲回答:“親愛的,我跟她們隻是開個玩笑,我的心裏隻有你。”
真狠!薛蘿幹脆閉嘴。
他提上行李:“放完行李,我們馬上去個地方。”
現在後悔是不是太晚了?薛蘿搜腸刮肚地回想他曾提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曆。這一次,她從一個旁觀者正邁入參與者。
薛蘿的旅行計劃被麥澤斯鄙視了,以目前的情況也不太可能照計劃來,他電話不斷,每次剛坐下就像火燒屁股般站起來到處走,她抓著旅行包,一臉茫然地看天花板。
她才洗了把臉,就被他從旅館房間裏拽上了車:“帶你去見我的幾個朋友。”
一路上,他們遇見不少他的熟人,其中,女孩子居多。
“死盯著你的人,真不是你的債主?”她說。
也不知他從哪弄了輛新車,比起他之前那輛沒頂的“敞篷車”體麵多了。
“車主報失了嗎?”她繼續。
“可能,被抓前我們還能兜幾圈。”麥澤斯笑道。
“阿瑞不能進賭場,他能算牌?”薛蘿忽然問,這是麥澤斯經常提起的一個朋友,阿瑞是宅男精英,與薛蘿也很熟。她知道麥澤斯所有兄弟的名字。
真正的天才看起來像個弱智,他們都巴望著阿瑞替他們贏錢。阿瑞睜大眼睛看他們,表情茫然無措。為這件事,薛蘿和麥澤斯吵了一架。
一個好友拍了拍麥澤斯說:“你怎麼把你媽帶來了?”
“你!”薛蘿大聲抗議。
那群人繼續商量著從哪家賭場先下手,突然阿瑞開口說:“我來這兒是為了結婚……”
他話還沒說完,他們都被嚇壞了,愣了足足有1一分鍾才爆發出一陣刺耳噪音,來表達他們的難以置信。阿瑞躲在薛蘿身後,他嚷嚷道:“怎麼,你們想破壞婚禮嗎!”
眾所周知,拉斯維加斯除了以“賭”聲名遠揚之外,它同時還是世界結婚之都。
無論他們怎麼費盡心思想挖出阿瑞女友的事,阿瑞就是不啃吭聲。
阿瑞填表格時,麥澤斯看了眼薛蘿,好像明白了什麼。
每年來賭城結婚的新人無數,隻需半個小時就能結為夫妻。阿瑞的表格填完,薛蘿拉著他去馬路對麵的教堂,另一個好友對著麥澤斯驚叫:“天哪,你居然連眼皮底下的事都沒發覺!”
“你去哪兒?給我回來!”麥澤斯大叫,立即引人側目。
“嗨,麥澤斯!”一個妖嬈的女孩走了過來,“很久沒在這兒看到你了。”
看來他們是老相好,他的兄弟們識趣地站到邊上去了。薛蘿對阿瑞說:“我們去對麵的教堂,最多一刻鍾就能辦妥。”阿瑞點點頭,和她手拉手走上街去。
身後爆發出起哄聲,有人在對麥澤斯大叫:“我的老天,你的女朋友又被撬走了,你必須做點什麼!”
這時,阿瑞回過頭說:“別妨礙我們。”
突然,一個身影衝上來將阿瑞打倒在地,薛蘿嚇壞了,拚命拽住麥澤斯又要打下去的拳頭:“你瘋啦!你瘋啦!”而身後的叫囂聲更激烈,剛才那個辣妹在吆喝:“誰打贏了誰就能得到新娘!”
薛蘿有幸,在還未真正領略賭城的迷人時,先去警局逛了個遍,這讓她覺得,無論以後多麼不如意,她都會倍感安慰。
“這麼說,你不打算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結婚?”一個虎背熊腰的警察問她。
“是的。”薛蘿瞪了眼麥澤斯,他跟這些警察似乎很熟。
“嗯,他們看起來是不怎麼樣。”那警察衝她眨了眨眼。
白天的賭城炙熱、慵懶,酒店旁高大的棕櫚樹,讓人恍如置身熱帶。他們走出警局,夜幕已降臨,疲憊的情緒被眼前璀璨燈火和紙醉金迷的氣氛瞬間點燃,麥澤斯異常激動興奮,拉斯維加斯之旅才剛開場。
果然,兄弟們早就坐在車上等他了,車上還有個女孩,阿瑞一見那女孩立刻跑了上去。
“你的臉怎麼了?”女孩捧著阿瑞的臉問。
“出了點意外,現在沒事了,佩琪。”阿瑞道。
薛蘿和他們幾個擠在一輛車上,路上燈火輝煌、車輛川流不息,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停車後,男人們迫不及待地鑽進賭場去了,連阿瑞的臉上也顯現出異常的激動。
這裏的賭場二十四小時開放。
麥澤斯醉生夢死般地輪盤賭、擲骰子、猜賓果等等,幾乎沒有他不會的。薛蘿在角子機上消磨了一會兒,便和佩琪去逛賭場內的商場,她倆結伴吃自助餐、看露天表演。薛蘿看得出來,佩琪正憧憬著婚禮的事,而她的未婚夫眼下正拚命想贏錢。
賭場內所有的飲料都免費,由兔女郎提供,老遠就能看到兔女郎們頻頻在麥澤斯身旁轉悠,他手氣似乎不錯。大多賭場不設窗戶,“賭鬼們”殺紅了眼後,完全沉浸在不分晝夜的廝殺中。一轉眼,麥澤斯又不見了。
佩琪說這是她向往已久的單身之夜,和阿瑞結婚後,他們會搬去丹佛。薛蘿想著他們幾個不是闖禍、輸錢輸到要去贖,是不會輕易出現的。
佩琪手機響了,阿瑞讓她馬上去個地方,他在那等她。薛蘿和她擁抱道別。現在正是賭城遊人如織、氣氛如火如荼之時,薛蘿覺得回旅館睡覺太浪費,盡管已很疲倦。
當麥澤斯駕著一輛黑色SUV停在薛蘿麵前時,她詫異地看著他,他表情得意:“我手氣不錯,居然沒把自己押在這兒。”
“這裏租車很實惠,我以為你會租輛法拉利。”她道。
“嗯,這是我剛買的,我們可以開去洛杉磯。”麥澤斯說,“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你之前說這句話時,我們去的是警局。”
“去過的就不去了。”
四層的M&M's零售娛樂商場緊鄰米高梅酒店,店內全是色彩繽紛的巧克力和紀念物,裝在巨型透明柱子裏的巧克力豆就像彩虹條。未等薛蘿仔細欣賞,麥澤斯拿著好大包的巧克力豆拉著她撤,她哭笑不得:“你沒付錢嗎?”
車轉幾個彎後停在酒吧門口,正在門口抽煙的一個兄弟對著他們招手:“太好了,你們可來了。”
“出什麼事了?”薛蘿問。
麥澤斯抱著他最愛的巧克力豆,神秘地說:“進去你就知道了。”
包廂裏佩琪眼角微紅,阿瑞深情地注視著她,手上是枚細致的婚戒,原來他們先去領了證。
紅場餐廳的服務生一次次地送上龍舌蘭、瑪格麗特、伏特加和烈性酒。最開心的是佩琪,她說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她的生活中隻會發生糟糕的事,但在認識阿瑞以後,她感到一切都變了。她和阿瑞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中認識的,一個住在底特律,一個在丹佛,異地戀,半年裏隻見過一次麵,這次來賭城是麥澤斯的突發奇想。佩琪的父母並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底特律的窮小子,佩琪卻決定和瑞私奔去結婚。
薛蘿爬上車返回旅館時,已累得睜不開眼了。麥澤斯開車回去時,還神采奕奕的。薛蘿困倦地想:我和他有什麼共同點嗎?
醒來時,周圍是個陌生地方。麥澤斯說公園旅館都被訂滿,隻能在小鎮上找個汽車旅館入住。
“這是哪兒?”薛蘿問,車上隻有他們兩人,“其他人呢?”
“這是黃石國家公園,他們都另有安排。”麥澤斯說。
薛蘿聽到“咕嘟咕嘟”的巨響,灼熱而充滿各種顏色的濃稠的泥漿在翻滾沸騰,車繼續前行,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道白色煙柱,有幾十米高。麥澤斯道:“這是老忠實泉,地下有活火山。”
不少小熱泉、溫池的水色斑斕,溫池麵積也不大。水可靜可動,飄著溫霧的一汪碧水,會驟然升起令人驚歎的水柱。薛蘿下車湊近了欣賞。
“不要去遊泳,除非你穿了比基尼或者打算裸泳。”麥澤斯說。
“哼!”她知道水中含有大量硫黃,周圍的鬆樹大多已枯死。
“不要接近或喂野生動物,拍照的話,你跟我拍就行了。”他說。
“哼!”她幹脆不理他,甩車門。
薛蘿忽然想到了世界末日,眼下她似乎站在地獄入口處。如果黃石公園爆發,火山灰吞噬整個大氣層,沒有陽光,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除了死忙與分離,沒有什麼是永恒的。”
“我喜歡瘋狂,我討厭不敢愛。”
“愛就是找到一個對的人,陪你玩一場別人都玩不起的遊戲。”
……
薛蘿每段感情都以失敗收場,而麥澤斯總會變身哲學家,不顧時差與距離地聽她嘮叨。時常,麥澤斯會揉著眼睛聽她說,至於聽進去多少隻有天知道。他是她認識最久、了解最多的異性,她會醜態百出地跟他喋喋不休。
“我討厭不敢愛!”她說。
車上的麥澤斯已酣睡,鬼知道他多久沒睡了。
去洛杉磯之前,薛蘿考慮了很久,盡管麥澤斯很有說服力,她還是想了一個晚上和他去洛杉磯的事。鑒於在拉斯維加斯的經曆,薛蘿坦白道:“就算我跟上你的節奏,我的體力也達不到。”誰知,麥澤斯古怪地笑了半天,氣得薛蘿想打他,他說:“不要動氣,我知道你體力不行。”
薛蘿在主頁上寫:愛如果不說出口,是不是就會永遠?所謂人生,取決於你遇見誰,而愛情就像風,你看不到,但你能感覺到。
可是,好景不長。隔天,合租樓的陽台上,她把麥澤斯的衣服全扔下去了,這會兒,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去他的愛,誰信誰傻”。麥澤斯摘下耳機,剛結束晨跑,在樓下眼睜睜地看著“寶貝們”都擺了地攤,大張著嘴。
薛蘿看起來像個瘋子,是的,她快瘋了,來到洛杉磯後,每過一段時間她就會發瘋一次。昨晚在酒吧裏麥澤斯又跟人大打出手,薛蘿被他從酒吧拽出來時額頭上還撞了個包。午夜時分,西好萊塢某條大街上,一男一女狂奔,還要躲避隨時可能出現的巡警。他喝多了,無法開車,而她沒有駕照,他對著垃圾桶吐得翻江倒海,她掉了一隻鞋,而且完全不記得是怎麼掉的,因為她喝得也不少。
麥澤斯說他有個兄弟在好萊塢混得不錯,經常出入比弗利山莊豪華派對。薛蘿表示狐疑,他說:“這裏是好萊塢,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他向放浪形骸的生活致敬,他說:“不要投入地熱愛和忘記,要無限地熱愛和忘記。”
每天早上,他的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一大堆朋友,會輪番“洗劫”冰箱裏所有的食物,宿醉的麥澤斯前晚喝了不知多少酒精,他們讓他去晚上的派對,在聖莫妮卡海灘附近。如果他有日程表,來了這裏後,他的派對大概能排到下一年。
有一次,他的那群朋友走後,他帶著薛蘿找餐館吃飯,一邊點菜時一邊和女服務生調情,這差點讓兩個女服務生打起來,原因是其中一個和他好過一陣,為了能試鏡成功在身上動了幾刀,麥澤斯壓根沒認出對方。一見形勢不對,他趕緊拖著薛蘿開溜。
“你逃跑時可以不用拉上我,我可沒惹上麻煩!”她叫道。
“那可不行,她們會跟蹤你找到我的。”麥澤斯大笑。
現在,薛蘿在陽台上扔完他的衣物,跑去鎖門,打算下午就去換把鎖,麥澤斯卻已經站在了門口,“你把你自己的東西也扔了?”他手上一堆衣物裏顯然有她十分眼熟的內衣,她連忙搶過來。
因為宿醉,薛蘿整個下午頭痛欲裂地躺在房間裏,麥澤斯打了很多電話,不知又敲定了多少派對,冰箱裏現在大概除了空瓶子什麼也沒有。
她醒來時,桌上放著杯水,杯子下壓著的紙條上潦草地寫了晚點來接她,落款也不知是他的簽名還是塗鴉,他有時表現得十足像是腦子被門夾過。
薛蘿一個人邊喝咖啡邊吃著從昨晚到現在的第一餐,越南快餐店裏的春卷很好吃,不用跟著麥澤斯“逃命”,她很開心。
麥澤斯發了個消息給她,讓她等他來接。他沒正常之前薛蘿不想搭理他,他突發狀況太多,她打算自己玩。最後,在購物中心晃悠的薛蘿被守株待兔的麥澤斯逮了個正著,他就是有本事能料到她下一步計劃。
“看到哪個大明星了嗎?”麥澤斯調侃道。
薛蘿看出他眼神神采奕奕,一定有什麼事發生,她狐疑地看著他,他很開心地說:“我在片場找到了新工作——”
她的第一反應是他們將分道揚鑣,但很替他高興,說:“真不錯啊!”
他滿不在乎:“這意味著我們會在洛杉磯多待些時候,你不是很想看看底特律嗎?”
薛蘿想也沒想地就點頭,那是他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她不在乎這些熱鬧的大都會城市,即使跟著他去日漸蕭條的底特律她也樂意。
晚餐,兩人去聖莫妮卡海灘吃海鮮,長長的木棧橋延伸至太平洋,很多電影中都出現過這個場景,尤其是一不小心掉進水裏的男女主角。而當真的走在木橋上時,她著實有些驚詫於木板與海平麵之間的距離。
兩人抵達海灘時,天色近黃昏,這裏有常年澄清的藍天,白色的沙灘,沙灘上還有一片片棕櫚樹。
麥澤斯總是積極地改變現狀,無論好壞他心裏滿不在乎。有時,他像百貨商店,琳琅滿目看不完,當貨架上清空後,他會將自己很快填滿。
木棧橋在橘色的夕陽下拉出意味深長的影子,深色的背景在餘暉中緘默,他們走在突堤碼頭上,走到海中央,跟隨著漸漸褪去的光輝與溫柔。
薛蘿難以想象麥澤斯會這麼安靜地走在她身旁,有那麼一刻,她以為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人是有很多麵的。”他極輕地說了句。
她聽見了,他拒絕去想前女友嫁給了好兄弟,他拚命地轉移注意力,他不承認失敗和認輸。薛蘿陪他坐在海灘邊,直到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才起身去找吃的。
麥澤斯找了家招牌菜是大龍蝦的餐廳,對著熱騰騰的龍蝦,薛蘿不顧形象地開動了。
吃完這頓,天色早就暗了。麥澤斯還沒吃完,已經在說晚上派對的事,薛蘿邊吃邊歎息,他一個勁地說:“有很多雞尾酒。”
兩人趕到時,派對早已如火如荼,現場請了很多樂隊和歌手,來者看著有些眼熟。薛蘿拿著雞尾酒坐在遊泳池邊,難以置信地出神,麥澤斯對她的影響力真是潛移默化,他鼓勵她一次次出行,最瘋狂的就是這次。她很想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隻是他們認識得太久,已找不到答案了。
薛蘿一杯接一杯喝顏色鮮豔的飲料,突然一陣巨響,有人掉下泳池。有人跳了進去,薛蘿吃驚地站在泳池邊。
“你沒事吧?”麥澤斯不知幾時跑到她身旁,她以為他跟一個棕色頭發的女孩溜上樓了,他拿走薛蘿手上的酒杯,讓她退後。
“不。”薛蘿揮手要他走開,她感到胃裏正在翻江倒海,跑去洗手間吐得生不如死,最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麥澤斯才在門外叫她。
“滾開,找你的女孩去,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她哭了,發覺自己很沒用,總是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如果這次還這樣,她會失去他這個朋友。
她不想失去他。
派對那晚,麥澤斯一路沉默地送薛蘿回去休息,她說她想回家了。這天早上,他突然跑來對薛蘿說:“你說去哪兒就哪兒,我保證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她真不忍心和他這麼快分別,她計劃了很多的行程,雖然他們從未說過他們之間的事,可她喜歡看見他,喜歡和他吵得不可開交後又開開心心地去找吃的。
她多想在他麵前表現出最好的自己,如果他不是總這麼忙碌地過日子的話。
他們戴上墨鏡去逛街,邊走邊笑。
“就像這樣,就很不錯。”薛蘿說。
“你不喜歡那種生活方式,是嗎?”麥澤斯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我隻是不喜歡你把自己藏在一個個鬧劇背後,不讓別人看到你。這裏這麼熱鬧、花樣百出,我和你會走散的。”
麥澤斯放慢了步子,問她:“你真的喜歡底特律的冬天,嗯?”
他很喜歡冬天,盡管冷得讓人沮喪。薛蘿抬頭看著他,說:“比你以為的更喜歡。”
“你看到了我所有糟糕的一麵,就像過去幾年我看到了你的……”他笑了起來,眼睛特別亮,拉起她的手。
“冬天會很冷嗎?”她問。
“不會,有我。”他說。
有時候,愛上一個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隻需一秒鍾,以前的都不算。
法國邂逅葵花香
“你不能隻是坐在那裏,把所有人的生活看得比自己的重,然後把這叫作是愛。”
“不是每件事都這麼絕對。”
巴黎左岸,花神咖啡館,一對在爭執的男女。
梁韶光坐在靜姝對麵的桌上喝著咖啡,因為她一句可能去不了普羅旺斯,他就開始認真剖析她的性格、心理,他的評價像人生導師般無可置疑。
臨近的雙叟咖啡館早已人滿為患,靜姝已走了神,不再聽他。
她不是真的抽不出空去,不是請不出假,不是放不下各種瑣事,她的旅行預算也不是上個月剛存,她是不想和梁韶光同行。
梁韶光在巴黎出差期間,租了輛車,他說她可以搭他的車去普羅旺斯,但靜姝很清楚,租車費、汽油費不能少他的,雖然他的慷慨和不拘小節需要觀眾,雖然他和靜姝認識得久,早就不必如此客套。
法國的交通、設施方便而成熟,搭上TGV高速列車能便捷地往返各大城市。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直接能搭上TGV列車直達阿維尼翁,那裏距離普羅旺斯的聖雷米僅僅二十公裏,靜姝早計劃好了她的旅程。
夏季是南法遊的高峰期,梁韶光執意來接她,炫耀他的氣派和周全,他樂意做個好人。
從巴黎經過裏昂再到阿維尼翁,這裏有一座十四世紀羅馬教皇的居所。居所位於羅訥河左岸,高高的城牆圍住整個古城區。城區之外,一派現代風情。
梁韶光將在巴黎長待,他有住的地方,並極力說服靜姝住上一段時間。靜姝聽說他一直在找室友分攤房租,他和別人合租的車最後不歡而散,他說:“我不會跟人計較錢的事。”轉過臉又問,“你想租房,房租好說。”他心疼新買的二手車,想找個好點的停車位,最後隻在偏遠處找了個位置。烈日下,他們一路暴曬著向羅訥河走去,河上的聖貝內澤橋,是一座古老的斷橋。
梁韶光的手機一路響,靜姝沿著岸邊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南法的豔陽下,她自拍了一張笑容僵硬的照片。
教皇宮門外有一塊專供遊客的休憩之地,餐館、咖啡店琳琅滿目,她選了個陽光下的位子,對著宮門,與古樸莊嚴的教皇居所遙遙致意。
梁韶光在講電話,重複說著同一件事。靜姝釋然一笑,她與他真是涇渭分明。陽光明媚豔麗,他們成了彼此的陰影。幾年前他們還喜歡過彼此,現在,她希望他掉頭就走,旅程才會精彩起來。
街上出現了形形色色身穿戲服的藝術家,阿維尼翁藝術節期間,氣氛喧鬧而熱烈,相對而坐的他們,是喜悅氛圍中的休止符。點心店的櫥窗裏擺放著各種誘人的點心招攬顧客,靜姝買了許多水果形狀的點心和糖果。
一個穿著一身奇裝異服的藝人對著她笑,她抬頭看到半空中的氣球上寫著劇組的演出時間和地點。華麗複古裝藝人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靜姝拿著相機對他們微笑,一對漂亮的藝人情侶對著鏡頭接吻。教皇宮前湧來更多的遊人和藝人,汽車幾乎停滯不前。
“我們該起程去阿爾勒了。”梁韶光道。
由於阿維尼翁的住宿爆滿,隻能投宿在阿爾勒。車抵達時,時間尚早,梁韶光說他有事走開會兒,十點後見。
靜姝在旅館附近的餐廳隨便點了份鵝肝,想著怎麼打發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喊:“靜姝?靜姝!”
她以為是幻聽,那聲音一點都不像梁韶光的聲音。轉眼,她就看到一個男子,男人有些眼熟,她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段故盛?”
他是她的前同事,留法的海歸,靜姝前年離職,他還認得出她。
“以前你就說過要來這兒旅行的。”他笑著說,兩人都是一臉久別重逢的驚喜。
傍晚的餐館外,段故盛替靜姝指點本子上的路線圖,最後他幹脆說:“既然你朋友有事,我帶你去看凡?高的向日葵!”
靜姝跟著他在人群中穿梭,最後看到前方一片向日葵,正有幾對情侶在花叢中留念。他示意她手上的相機,她走到一大叢向日葵旁,陽光落在臉上,她在對著鏡頭笑。
段故盛說他父親出生在法國南部,他十一歲時隨母親去巴黎生活,每年夏天都會回來看望父親,再住上一段時間。
“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在靜姝下榻的旅館外,他留了個號碼給她。
晚餐在段故盛的推薦下,靜姝吃了撒上迷迭香的烤肉,噴香的大蒜麵包,還有被譽為“黑色黃金”的鬆露,她驚訝地看著他,擔心價格,他說:“隻是最普通的鬆露。”
靜姝留了半瓶紅酒,算是補償梁韶光的汽油費。十點一過,她非常確定他不再返回。
她用完的橄欖油瓶內插著幾株下午采摘的向日葵,仿佛又感受到了午後陽光的明媚和暖暖溫情。
段故盛在Face book上問:你的朋友回來了嗎?
他住在一個朋友家,步行到她下榻的旅館隻需十分鍾,他很願意當她的導遊。
星空下的咖啡館。
阿爾勒隨處可見凡?高的影子,孤寂的凡?高城,落日下那麼美、那麼安靜,而這間在凡?高畫中的咖啡館也藏在小城深處。若非他帶路,靜姝不可能找到它。
仲夏夜,咖啡館的生意不錯,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位子。她張望著咖啡館牆上的畫作,印象派的畫風在昏黃的午夜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前台的一角,標明了它的出處——《星空下的咖啡館》
“你就像星空下的向日葵,需要陽光。”他說。
段故盛打來電話時,靜姝剛收拾完行李,和他去餐館吃早餐,這裏的沙拉和甜點都不錯。他的車上擺著不少長毛絨玩具,他說這些是帶給他妹妹的禮物,他父親再婚後有了個小女兒,快念大學了。
1889年5月8日,凡?高自願來到離阿爾勒二十五公裏的聖雷米,在聖—保羅隱修院接受治療(精神問題)。
小鎮每年湧來大批的遊客,不少是為了凡?高。他不僅在此療養,更在此創作了為人熟知的《星空》。肥沃的土地上種了各類無核的小水果、蔬菜和鮮花,到了冬天,凜冽寒風則被擋在屏障般的柏樹、白楊之外。
聖雷米是典型的歐洲小鎮,鎮上住著約九千居民,除了鼎鼎大名的凡?高之外,還有寫下《索多瑪120天》的薩德侯爵,廣場拐角處的薩德飯店,早先是座修道院,現在則是聖雷米博物館。
“聖雷米是電影《達?芬奇密碼》中提到的郇山隱修會地址之一。”段故盛說。
“這麼說,我們還有可能找到通往中世紀的密碼!”靜姝笑道。
一路上。人們能看到很多凡?高畫中的風景,他曾住過的療養院周圍有幾條幽深的小徑,田地被分成了四部分,他說:“這不是羊群的足跡,是和我們一樣追蹤前人足跡的遊客踩出來的。”
凡?高畫中的景致,在這裏能依稀找到實景。隱修院已成為凡?高紀念館,院門前的橄欖樹林也曾出現在凡?高的畫作之中,圖標上還有畫作和實景的比對。園子裏的一座凡?高清臒的雕塑,即便在聖雷米的陽光之下,依舊難掩畫家眉目中的憂鬱神色。
靜姝跟著他一路穿過拱形的內院,走進位於二樓凡?高居住過的小屋,她不禁傷感起來。一個普通的小房間,床頭上是畫家的自畫像,從小窗外折射進斑駁的光線變化莫測。畫家在治療期間創作了約150幅作品,這時的凡?高正經受著嚴重的精神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如果不是還有畫畫可以作為傾訴的途徑,在世人眼裏他隻是個可憐的瘋子。
“我們都是別人眼中的瘋子。”靜姝輕聲歎息。
“為了遇見和我們相匹配的瘋子。”他說。
她感激地望了眼段故盛。她每次自言自語,梁韶光會裝作沒聽見,背後到處跟人說她有病。
他隨身帶本畫冊集,站在小窗口的靜姝仔細翻看,仿佛走進一百多年前的某個夏日午後,任憑窗外陽光明媚,花草嬌豔誘人,畫家在小屋內瞪大著一雙眼,色彩斑斕的顏料渲染著他心中那個瘋狂至極的世界。
抬起頭時,她看到他在不遠處的薰衣草叢中對她招手,種滿薰衣草的院子如此含蓄,仿佛夢境闖進了現實。
“我想有把花鑰匙,每天對薰衣草照一照。”她下樓,走向他說。
“變得越來越漂亮?”他笑道。
“每個女孩都希望擁有一把花鑰匙,每天有新衣服穿,白馬王子就在身邊。”她說。
他狡黠地說:“黑馬也可以是王子。”
眼前的他,穿著一身黑。
傍晚時分,他們把車停在艾克斯城外,這是塞尚的家鄉。北麵郊外小山坡上,有條窄窄的街道,叫塞尚街。城內不大,窄街上人群熙攘。
比起許多三餐不飽的畫家,塞尚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市北郊外還保留著畫家生前的畫室,畫室環境幽靜,且對外開放。
在滿是遊人的窄街裏,兩人幾次被衝散,靜姝差點以為他會和梁韶光一樣消失。
故盛說他一個朋友住在這裏,還沒找到他朋友,他就被人流衝散了。靜姝站在人群中聽耳機,等著故盛找回來。忽然,一個男子衝她笑了笑:“你在聽rap嗎?”
“是、是的。”她吃了一驚,意識到自己音樂開得太大聲,連身旁的人也聽到了。
他叫伊堯,一年前和心愛的女孩來到法國,兩個月前女孩告訴他,她已不再愛他。
旅途中會碰到一見如故的人,也會和熟悉的人分道揚鑣。
伊堯說:“她無法和我繼續旅途,因為她生病了。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我就跟她的泰迪熊合影,這樣的瘋狂之旅還會繼續下去。”
“你們瘋狂地愛著對方。”靜姝脫口而出,他在笑。
兩人聊天時,段故盛終於找了回來,說:“你們已經見過麵了。”
段故盛這樣對伊堯形容靜姝,人群裏聽音樂最專心的那個。這對好友很久沒見過麵,伊堯的女友去世後,故盛一直在勸說他出來散散心。
戴高樂廣場位於市中心,到底是泉城,路上能看到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噴泉。沿著市區最美的米波拉大道前行,段故盛變身人肉GPS,說著各處和塞尚有關的事物。這條路上約每隔百米會有一塊銅牌,上麵鐫刻著塞尚的名字。
米波拉大道寬敞,兩旁是上百年的樹。周末節假日時,大道上會有熱鬧的傳統市集。忽然,靜姝被一排淡綠色的棚子吸引,段故盛說這是塞尚常去的咖啡廳。三人一致決定在這兒用餐,他們倆同時也表示上一次在此用餐是從中午等起的。
艾克斯近海,海鮮比巴黎便宜又新鮮,經過漫長的等待後,在侍者的推薦下,他們點了綜合海鮮盤,裏麵有近十種不同的新鮮貝類及生蠔,沾上特調的紅醋,配上黑麥硬麵包。如果時間緊湊,點杯塞尚常喝的牛奶咖啡也很值。
這餐吃了好幾個小時,他們從工作一路聊到各自的生活。靜姝難以想象自己能和一個前同事,一個他的朋友,聊得像多年不見的老友。幾人約定第二天去塞尚街尋訪故居。
走出咖啡館時,段故盛忽然哀歎了聲:“才想起來這事,下午問了幾家旅店都客滿。”
他的車停在城外,行李都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