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醒，眷戀
61.
“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熟悉的旋律又在四周縈繞，又是那首《蝴蝶》。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男人的側顏，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正在一邊哼著《蝴蝶》一邊對著筆記本電腦打字。
是楊逸，十年後的楊逸。
所以我成功了，我回到了原本屬於我的時空了。程楓，你醒過來了嗎？
楊逸沒有注意到我睜開眼睛，依舊專注地對著電腦，他在忙他的工作嗎？在我的病房裏？他這樣認真的模樣讓我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我該不該打擾他呢？
“楊逸……咳咳咳……咳咳……”我努力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擾亂了氣息。
楊逸轉過頭，急忙走近了我：“未央，怎麼又咳了呢？看來這個呼吸機還是撤下來得太早了！”他看著我的眼中帶著疼惜。
我睜著眼睛呢，楊逸，你沒發現我醒過來了嗎？
“楊……咳咳咳……楊逸！”我一邊強忍著咳嗽，一邊用力喊出他的名字。
覺得喊出那一句話的時候，有一口氣從肺中猛地湧了上來，經過喉嚨的時候帶來了一股火燒的感覺，然後最終隨著我大喊的那一聲“楊逸”衝了出來。
然後終於感覺順暢了，我咳得眼角都泛出了淚花。
楊逸呆了，足足安靜地，目瞪口呆地凝視了我至少一分鍾之後，我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他眼眶中打轉的淚。
我分不清，這個淚，是我的，還是他的？
“未央？你醒過來了？真的嗎？你真的醒過來了？未央，你再叫我一聲，再叫我一聲！”楊逸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我問。
“楊逸，楊逸，楊逸……是真的，我醒過來了。”我連叫了他三聲之後，露出了微笑。
是的，我終於醒過來了。這樣想著，其實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難過。對，我終於選擇回來了，是我自己的選擇。
“未央……”楊逸哽咽著說不出話，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這一次我確定了，是他的淚，楊逸的淚。
我不太靈活地伸出手到他的臉上，然後用手指輕輕刮掉那晶瑩剔透的液體。
“讓你一直照顧我這麼久，對不起。”我發自內心地道歉，雖然我知道我欠他的已經太多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我就知道！前些日子把你從加護病房裏轉移出來，醫生說你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之前那次嚴重的呼吸機失靈事件也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接下來就隻剩下靜養中慢慢蘇醒了。所以我給你放音樂聽，放你當年唱給我聽的那首《蝴蝶》，就是盼著熟悉的音樂能喚醒你，看來真的有作用！未央，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楊逸抓起我的手珍惜地貼在他的臉上。
所以這音樂是他放給我的，怪不得在生死迷離的時候總會聽到。
“楊逸，謝謝你一直照顧我，謝謝你。”我說。
“未央，謝謝你終於醒過來，謝謝你。”他說。
“嗬嗬，我是應該說句不客氣嗎？”我苦笑著說。
楊逸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剛一醒來就這麼貧！”
這個動作忽然喚醒了我的某種熟悉的感覺，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程楓也曾經這樣刮過我的鼻尖。
於是我鼻子裏突然酸酸的，大顆大顆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不要哭，未央，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楊逸露出淡定的微笑。
又是這句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真的嗎？程楓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楊逸，我有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你能跟我講講幫我恢複一下記憶嗎？”我問。
“不要急，你才剛醒過來，腦子昏迷那麼久肯定不清晰的，慢慢就會好的，起碼你還記得我。”楊逸疼惜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
“你告訴我，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發生了什麼意外？”我試探性地拋出問題。
“這個你都不記得了？”楊逸有些驚訝。
“嗯，你跟我說吧。”
“是去參加程老師的葬禮，你開車回去的路上在一個十字路口，被一輛違章的卡車撞了，那裏有個指示牌要停車的，結果那個司機酒駕沒有停……我其實當時就開車跟在你的車後麵，發現不對勁剛要鳴笛提醒你，但是已經晚了。所以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車翻了過去，撞到路邊的大樹上。當時我幾乎要崩潰了，趕忙停下車奔過去把你從車裏拽了出來，送去急救的時候你的生命特征已經基本停止了，但是我堅信著你不會就這麼死的。你看，當初不放棄搶救是對的！”楊逸慶幸地笑了。
其實楊逸這麼長的一段話我隻聽到了第一句，我是從程楓的葬禮回家的路上遇到的車禍。和當時穿越前的記憶一致，於是我放心了，徹底地放心了。我的選擇沒有錯，那時候的程楓醒過來了，他得到了原本應有的十年壽命。
我知足了，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雖然一切都變得回歸了原位，我穿越回去所發生的一切對曆史有修正的事情也都毫無意外地被忽略不計了。
程楓還是在他該去世的時候去世的，我還是沒有親手拿到那封信，我們的愛情就像夏天的風一樣，連個影子都沒留下就吹走了。
“其實你昏迷的時候，我每次看著你總覺得你是有意識的，因為我隱約地可以從你的臉上看到一些喜怒哀樂的痕跡，也許是我的幻覺吧。但是有一次你還流淚了，雖然醫生說植物人是會流眼淚的，但是我覺得那時候你是能聽到我說話的！”楊逸溫柔地說。
“嗯，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十年前，我們的高中生活。夢見我去參加朗誦比賽，咱們班和蘇漓他們打籃球賽，還有大合唱，高二暑假那次郊遊，好多好多事情……”我壓抑著心裏的悲傷說。
“我們的高中生活啊，那時候其實挺好的，雖然我們每天見麵就鬥嘴，可是我已經沒法跟你耍狠了，我還帶你上了我的那個秘密基地呢！”楊逸回味著。
“是那個教學樓的屋頂吧？你還咬了我一口呢！”我笑著說。
“是啊，因為當時我看你被程楓迷得團團轉真是氣到不行，所以生平第一次那麼主動地做了一件衝動的事。”楊逸也笑了。
“你也知道你那時候太衝動了啊！我都痛死了，被你害得沒臉見人了！”我說著，隱約覺得現在脖子上那個齒痕還在一樣。
明明是看似回憶往事的話，可這些經曆卻都是那麼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我依舊沒有從十七歲的夏未央這個身份裏跳脫出來。
“可是我沒後悔，到現在還這樣覺得。因為我要用魔法圈住你，讓你逃不掉。”楊逸笑著做出一副施展魔法的手勢。
“你就別胡扯了，咬我一口就能把我圈住？真不明白一向沉穩老練的你怎麼就能做出這麼幼稚的事呢？”我無奈地說。
“那還不是因為實在沒有辦法了嘛。我如果不那麼做，你後來怎麼可能放棄程楓呢？”楊逸笑道。
放棄程楓？我哪有放棄過程楓？
“對了，我記不太清了，高二那次郊遊，漂流的時候船翻了吧，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小心翼翼地問。
“嗬嗬，你還真是失憶專業戶啊！”楊逸笑著拍拍我的頭。
“失憶專業戶？”我有些困惑。
“那時候船翻了，我和程楓遊過去救你。你手上的石膏浸了水特別重，我倆合力費了好大勁才把你從水裏舉上來。但是你溺水太久昏迷了好幾天，而且手臂的傷口浸了水發了炎，結果在家休養了一個暑假都沒來上課，等你九月份開學回來的時候，就說你覺得你失憶了，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現在你又把當時失憶的過程給忘了啊？”楊逸說。
“程楓呢，他救我之後是不是也受傷了？”我急切地問。
楊逸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地說：“嗯，他為了救你腳被水草纏到然後頭部磕在了石頭上，不過還好傷得不重，就是破點皮。”
啊，所以重傷變輕傷了，我的犧牲讓他重拾一條命，值了。
“未央，你怎麼會問程楓的事？你當時溺水之後說你失憶了，其實你什麼也沒忘，隻是關於程楓的事情，就此沒有再提了。你那時候到底是真的忘了你和程楓的事情，還是怕溺水的事情鬧太大，被洪老師他們知道程楓不守教師道德地愛上你？”楊逸尖銳地問。
我要怎麼回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之後，我說：“我也記不清了。”
“未央，不要再想了，對程楓的感情，這麼多年你都放下了，不要因為他的死又再想那麼多啊！”楊逸的眼神裏透著不安。
我的心裏一片淒涼，是放在我身旁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現在想放卻放不下了。
62.
人生苦短，這是回到未來之後我漸漸感悟到的四個字。我也說不清這樣的感悟到底是來自於程楓的去世，還是我那三次的穿越生死。
八月底的上海，窗外依然是盛夏，我盯著窗外綠油油的梧桐葉，依舊難以適應從戶外飄來的隱隱夾帶著樹葉味道的潮濕空氣。此時在北方家鄉應該已經是夏末微涼了吧？如果我還在十年前的那個時空，可能已經在夏季校服的外麵套上秋季的外套了。
我怕冷，所以熱愛夏天。
這些日子身體漸漸地恢複了，我也偶爾開始試著下床走動走動。畢竟這副身體躺在床上幾個月，長期血液循環不通暢，所以剛開始要活動的時候，手腳都有些麻痹，站不穩。
楊逸一直陪在我身邊，朝九晚十，比上班還辛勤。這讓我心裏非常的過意不去，畢竟非親非故，他越是無私地奉獻，我的負罪感就越重。所以我要盡快恢複健康，這樣他才能有時間忙他的事情。
“不用在意的，未央，我的工作就是坐在電腦前時刻盯著這個世界的金融局勢，比對彙率這些，在哪兒都是一樣。隻是偶爾需要去見見幾個大客戶，周一早上去公司開個早會就夠了。”楊逸如是說。
他做的是國際金融投資，需要的就是長期地潛伏按兵不動，等時機一到放手一搏。我一直都覺得這個工作對於老謀深算的楊逸來說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與我這個搞科研的人所追求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求真務實的專業精神正好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