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我笑了笑,說了句沒關係。我愣是把幾乎脫口的“你想拍死我啊”吞了進去,換上一副勉強的笑容,說真是謝謝你了。
不管怎麼說,我有了除了莫曉諭以外的朋友,這還是讓我挺開心的。
不久之後我就發現顏宋似乎有些喜歡莫曉諭,這個發現沒過多久就得到了證實,有天莫曉諭煞有其事地在課間把我拉到教室後麵,我對這種拉拉扯扯引起無數人側目的做法非常不滿,用力掙脫他,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說,非得這麼偷偷摸摸的。
他遞給我一封粉紅色的信封,我大驚,提高音量,唷!莫曉諭你這是幹什麼,你知道我不會喜歡你的,你寫100封情書我也是不會接受你的。
莫曉諭恨不得撲上來捂住我的嘴巴,他欲罷不能的樣子甚是可愛,誰說是寫給你的,這是顏宋寫給我的。我看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才來問你的。
我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接過那封信問他,我能看不?
他說,當然可以了,你順便也學一下,同樣是女生,名字也就隻差一個字,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刻薄地說,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兒,有你這麼忘恩負義的人麼。
他便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
情書事件未果,顏宋就來找我,給我帶來一大包零食,巧克力,果凍,牛肉幹,薯片是應有盡有,她可憐巴巴地問我,展顏,你說莫曉諭是不是不喜歡我?不然我都主動了,他怎麼連個回信都沒有呢。
所謂吃人的嘴短,我一邊往嘴裏塞零食一邊支支吾吾地說,怎麼會呢,你這麼可愛,他肯定會喜歡你的。
一聽我這麼說,顏宋馬上眉開眼笑了,她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周末我可不可以約他去看電影呢。我想了想,周末莫曉諭是答應陪我去買教輔的,我為難地看了看她滿懷期待的臉,又低頭看看手裏抓著的零食,忍痛割愛地說,行!你們去吧。
直到顏宋歡歡喜喜離開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麼要來問我,我又不是莫曉諭他媽!我有些憤憤地想周末那些厚重的教輔書必須我自己拿回家,我就忍不住又拆了兩袋零食。
【原來喜歡是這樣的感覺】
莫曉諭在知道自己被我出賣了之後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憤慨,我不得不拿出我做“英雄”的爸爸來鎮壓他,他總算不情不願的屈服了。
不得不說沈君初真是個熱心腸的人,得知我要自己去買教輔書,主動提出陪我一起去。有個免費勞力何樂而不為呢,我欣然同意了。
後來我就後悔了,我哪會知道有沈君初的地方就有腥風血雨。我和他從新華書店出來,他拎著一袋厚厚的參考書,有些不理解地問我,你買這麼多,能看完麼?
我買了一支娃娃頭,邊吃邊說,有些事情就算是很沒有意義,但是那也是必須要做的呀。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覺得我說話實在是太高深莫測了,於是放棄了跟我溝通的想法。
一路上我們沒有再說話,我吃完這支冰激淩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莫曉諭,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會不會正和顏宋相談甚歡,不知道沒有我用冰糕棍扔他,他會不會不習慣。
正在我神遊的時候,突然有兩個穿著很稀奇的男生跑過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有些莫名其妙,沈君初卻一把就把我拉到他身後,把那袋重重的教輔交到我手上,那兩個人露出如有所思的笑容。
我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心裏暗自盤算好了,如果一會打起來,我就連教輔都不要了,趕緊逃跑。上次沈君初對付四個都沒有問題,這次隻有兩個而已,他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
他們果不其然地打了起來,我卻沒有如預想那般逃掉,因為我發現有個男生的目標根本不是沈君初,而是我。那個白癡一定是以為我是沈君初的女朋友,這真讓人絕望啊。
沈君初拚命地保護著我,在某個瞬間我竟會覺得絲毫都不害怕起來,我掄起那袋書重重地砸在一個人的腦袋上,在後來沈君初回憶起那天的情況,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根本沒指望你幫得上忙,誰知道你倒戈相向一下砸得我頭暈眼花的。
沒錯,那天我砸中的人就是沈君初。
莫曉諭說,展顏是一個不輕易幫忙的人,隻要她一幫忙一定是幫倒忙。
自知理虧的我並沒有反駁他的話,沒有趁亂逃跑已經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了。天曉得,我是不是天生有一種避害的能力,一切危險我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脫離,自懂事以來,了解了爸爸的光榮事跡之後,我便真的害怕那種叫“死亡”的事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一個原本跟你血脈相連的人卻陰陽兩隔的悲涼。身邊的人突然消失了,並不是每個人都經曆過,並且能夠承受的,我不能夠在媽媽失去了丈夫之後又讓她麵臨失去女兒的危機。即使被人嘲笑膽小也無所謂,隻要能活著,沒有什麼是比活著更加重要的事了。
可是那天,我沒有逃。我思考了很久,覺得唯一的解釋就是可能,也許,大概我喜歡上沈君初了,在那個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他把我護在身後的那一刹那我喜歡上他了。
盡管莫曉諭說那不是喜歡,他固執地跟我解釋,那一定不是喜歡,那隻是因為格外缺乏父愛的人在危急關頭對身邊那個人的依賴。但是我還是認定我喜歡上了沈君初。
【那個花紅柳綠宴浮橋的夏天】
十八歲的夏天,顏宋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曉諭你看君初和展顏都郎情妾意了,不如你就從了我吧。那是沈君初對我繳械投降的第六個月,一個秋天,一個冬天,一個春天,又迎來了一個夏天,顏宋仍然沒有拿下莫曉諭。
這大大傷害了她的自尊,她甚至放下狠話如果莫曉諭再不從了她,她就派沈君初甩了我,讓我痛不欲生。我雖然很無辜,但看在顏宋那麼可憐的份上也就幫她勸了莫曉諭兩句,我說,莫曉諭你真是太不識好歹了,顏宋哪點兒配不上你,你非要這樣對別人,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
莫曉諭不說話,被我說急了就回應兩句,我說展顏你是不是閑得沒事做了,你談個戀愛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得配合你談戀愛才行。
最後我也懶得管這個不識好歹的莫曉諭了。
作為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莫曉諭沒有說錯,我的確很依賴沈君初,相對跟莫曉諭單獨相處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不習慣,畢竟我們不知不覺就認識了八年了。說絲毫沒有不習慣肯定是假的,甚至有時候我做夢的時候都會看到他略帶幽怨的眼神,他說,展顏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有了沈君初就忘記了這麼多年都是誰陪你走過來的。
醒了之後我總會有片刻的失神,我想起那個小小的少年走到我麵前,向我伸出稚氣的手,你好,我叫莫曉諭,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我媽媽說是你爸爸救了我。
我想,也許我一輩子都不能釋懷以往的一切,我叫展顏,我卻始終不能擁有發自肺腑的笑容,我始終會做同樣一個噩夢,一間破舊的房子,我爸爸走了進去,莫曉諭走了出來,然後我爸爸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他甚至不能見證他的女兒的成長,就丟下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