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姚蕩的在意是該放縱還是收斂,蘇步欽還沒來得及拿捏好尺度,就被旦旦帶回來的消息攪得胸口悶窒。如果她不是姚家的人多好,明知不可能,這種念頭仍在他腦中不斷滋長,直至一發不可收拾。
多希望她僅僅隻是蘇步高偶爾提過的十三蕩,一個沒頭沒腦愛闖禍又總是自以為可以保護任何人的傻瓜。
如此,他們之間便不會存在利益和對立。
他或許就可以不顧一切地把她禁錮在身邊,任她撒野。
然而……蘇步欽沉了沉氣,調勻呼吸,才再度開口,“他去均國隻是麵聖?還有沒有其他動靜?”
“不清楚,姚四爺很謹慎,據說麵聖也是為了進貢,皇上是知道的。不過……”又旦欲言又止地頓了頓,回來的路上便一直在思忖,這件事究竟該不該說,到底還是啟了頭,很難再吞回去,即使有絲悔意在流竄,他還是繼續道:“前些日子九爺被人行刺,好在隻是皮外傷。”
如又旦先前所料,聞言後,蘇步欽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先前怎麼不說?”
“九爺讓那邊的人瞞著,說怕你擔心。”
“我沒空擔那麼多心。”話雖這麼說,可他瞳間倏然透出的森寒之氣分明表達了另一層意思,“有確定是誰做的嗎?”
“還不能卻,但……”
“好了,我知道了。”這脫口而出的話,蘇步欽沒有給他機會說完,其實心裏有了答案,可他不想讓旁人來確定,存著些許僥幸,認定自己還可以站在局外,過些悠然的小日子,每天最大的煩惱至多是為情所困。
不著痕跡地歎了聲後,他起身,跨出書房,餘光瞥見旦旦不識相的尾隨。他無奈地溢出聲感歎,“讓我安靜地陪她吃頓飯。”
“……”活像是句近乎無力的請求,讓旦旦跟著喉間湧出苦味。
他收住步伐不再打擾,卻依稀能從爺的背影裏看到那絲風雨欲來的前兆。
這樣相安無事的平靜還能維持多久?
那頓飯真的是很安靜,席間幾乎沒有人說話,連丫鬟上菜都是輕手輕腳的,彷佛生怕打攪了這種沉默。
就連平日裏最吵鬧的姚蕩,都隻是埋頭扒著飯,偶爾偷睨蘇步欽,猜測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氣消了嗎?會不會還在後悔當初把她接近欽雲府?一肚子的疑問,她沒膽問出來,生怕一旦把話說開,連這種麵對麵一塊用膳的場麵都會不複存在。
那些糯香的飯粒咽進嘴裏是酸澀的,彷佛卡在喉間下不去,她動手為自己盛了碗湯,囫圇吞咽,以為這樣能把那種有東西梗著的錯覺衝淡。
結果卻燙麻了舌尖,惹得她下意識地痛呼,即便如此,蘇步欽也隻是淡淡撇了她眼,叮囑了句:“吃慢點。”
“哦。”她悶悶點頭,聽話地開始細嚼慢咽。
這是他們整頓飯席間唯一的一次交談,之後彼此都默契地沒有再開口。
蘇步欽在享受這種恬靜,甚至滿足於兩個人一餐飯的滋味,在別人眼裏看來是柴米油鹽的瑣碎,在他品來則是難能可貴的安穩。也許有一天,等到他們之間不再橫亙那麼多閑雜人等,他可以笑著告訴她——姚蕩這個名字於他而言是種縈繞著甜蜜的麻煩,初見時那道好似蘿卜的身影也漸漸成功在他心底烙了印,她存在的意義是讓他知道原來所謂幸福就是他人眼中的平淡無奇、原來所謂愛情就是跟一個人在一起時可以對其他任何事都心如止水。
隻是真的會有那一天嗎?閑雜人等……對她來說或許會是一些分量重過他的人。
如他那般百轉千回的複雜心思,姚蕩沒有。她有的隻是女兒家的小煩躁,比如……她開始懂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就是這般如履薄冰的。多說一句怕他會嫌煩,不說話又想念他的聲音;多看一眼怕惹他不高興,不看又忍不住……
但在姚蕩看來,這些糾結蘇步欽似乎都沒有,甚至在那頓飯之後,他們鮮少再有獨處的機會,他變得很忙,又像是在和她冷戰?至少姚蕩是這麼想的。
以至於,她開始變得悶悶不樂。
起先這樣的安靜並沒太惹人注目,持續了兩三天的沉默後,察覺到她不對勁的人卻是四哥。
“似乎你沒什麼資格擺臉色給我看,要我提醒你嗎?那天爽約的人是你。”他一直沒舍得去責怪她的落跑,倒是她,還好意思見了他連笑容都吝嗇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