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放姚蕩走？姚四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當年我的確負了她娘，她若一時接受不了或是難以適應均國的生活，我理解，我願意給她時間。十年，二十年，都可以，隻要她願意認祖歸宗。但是，放她走，這絕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來。”
“何將軍，她不適合這裏的生活，您如果硬要她成為供人誇讚、惹人稱羨的大家閨秀，那她就不再是姚蕩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她以前在玄國什麼樣子，難道你要我也這麼放任她？這不可能！我是她親爹，不舍得她在外頭丟人現眼。”
“對她而言那不是丟人現眼，而是自在。”
“別說了！你最好先搞明白你現在的處境，我們有過君子協議，你幫我找回女兒，我助你重振姚家。現在來跟我說這些算什麼？後悔了？”
“將軍大人，看來不太明白自己處境的人是你。倘若我想拋開一切帶她走，恐怕以我爹現在的個性也不會有意見，至於姚蕩……你說她會選擇留下還是跟著我？”
“是嗎？那如果我讓她知道你當初連夜出琉陽，分明可以帶上她，卻故意選擇將她留下用以牽製蘇步欽，她還會信任你這個四哥嗎？”
“……”
“姚寅，不要裝聖人，你的軟肋從來就隻有姚家，而非姚蕩一人。話若是說白了，我這女兒對你來說何嚐不是一枚棋子，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如果沒有她，我不會耗那麼多心力動員朝中一品大員聯名向聖上保薦你。怎麼，得了便宜還想賣乖？別搞得全天下好似隻有你為她著想，捫心自問，你當真是那麼在乎她嗎？她是我的親骨肉，我比你更心疼她！”
話已至此，姚寅所有軟肋都已被扯出，他們之間隻差一步便是撕破臉，這場談話顯然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
然而，何將軍得了理，占住上風，不願就此罷手，他覺得有必要挫盡這個後起之秀的銳氣，讓他明白，這是均國朝堂，而非姚家能隻手遮天的玄國，“要走哪？打算一拍兩散，轉而投奔丞相大人的麾下嗎？要不要我提醒你，當朝丞相這個頭銜是我們何家讓出去的，即便丞相大人現在這烏紗帽戴穩了，也仍是不敢得罪我。沒錯，他現在的確是有意讓你娶他閨女，可那也是為了同我拉近關係。隻要我一句話，能斷了你所有退路。”
“我不需要任何退路，至此往後，姚家世代絕不踏入仕途。您，滿意了嗎？”
“姚四爺想要繼續從商嗎？也對，以你的頭腦，要養活姚家是不成問題。可我如果想要趕盡殺絕呢？你這次要如何保全，故技重施，回玄國搬救兵嗎？年輕人別太氣盛，你我都知道這不可能。老夫雖然老了，但也不至於被後輩牽著鼻子走，方才那些不過是先說在前頭的醜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這番對話，毫無錯漏地傳進廳堂外的姚蕩耳中。
一字一句帶給她的衝擊，讓她甚至忘了蘇步欽還在一旁，腳底如同生了釘子般，寸步難移。這樣的人生未免也太大起大落了，要她怎麼在短短幾月間，去接連接受那麼多的變故。
等她逐漸領會到那些話裏的意思後，隻覺得全身發軟，任由著身體癱下，很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醒來。這肮髒的世界，有誰還像她這樣蠢到去在意真心。
“原來他是你爹。”蘇步欽沒讓她垮下，伸手撐住了她的身子，揪著眉心，道出這不願去接受的事實。嗬，算是孽緣嗎？人海茫茫，他怎麼就會偏偏愛上這個女人。
“不是，他不配。”姚蕩冷著聲，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沉重。這個男人，當年負了她娘；如今又用她來牽製姚家。是真的想她認祖歸宗，才如此大費周章嗎？
恐怕隻因為他缺德事做了太多，以至於沒有兒子可以養老送終，所以姚寅在他眼裏，是個施點恩惠把他推上位，將來可以收為己用的人吧。
“的確不配。”何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蘇步欽再清楚不過。與之相比，就算是當年玄國叱吒風雲的姚家，都算得上是善類。
“你的關注焦點好奇怪，你該在意的難道不是四哥利用牽製你的事嗎？”直至如今，姚蕩才能夠真正冷靜地去回想所有事。當日在牢裏，她被嚴刑逼供認下的罪，是通敵叛國，夠姚家九族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平民憤的罪。
但結果，他們誰都沒有死，而是以發配充軍來收尾。
聽起來這責罰仍是不輕，結果，她在軍營裏見到那個人，是蘇步欽的。
他預先安排好了一切，他的確是有在盡全力保姚家周全，甚至整個過程中，她完全沒再聽任何人拿她認下的供狀說事。
所以……那位將軍大人沒有信口雌黃，她的存在，真的讓蘇步欽手軟了？
“不在意，早就猜到了。”這並不難猜到。姚寅是什麼人，當時的姚家仍未落敗，以姚家四爺的名號想要在琉陽城裏找個人，還是大名鼎鼎的姚蕩，並非難事，縱然是被藏在了太子府，他要是想，仍然有能耐將她帶走，可他沒有。
對蘇步欽而言，這是個心思太過縝密的對手，甚至連他的感情都把握得分毫不差。
當日姚蕩若是被帶走，他會瘋，會喪心病狂，對姚家非但不會手軟，還會變本加厲。
“為什麼？”姚蕩轉過頭，是再知道這個男人的本性後，頭一次這般認真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