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陳太太給葉瑾柔去了電話,叮囑她無論如何也得參加晚上的宴會。
葉瑾柔喜靜,原本不願意去,隻是陳太太的盛情難卻,隻好梳妝打扮一番,跟段政亞一起,坐汽車去西街大飯店。
一進飯店,早有兩名穿黑呢製服的西崽迎將上來。
其中一名接過段政亞摘下的圓頂硬禮帽,另一名領它們走過一截短廊,掀開走廊盡頭垂著的綴珠幔子。
段政亞從兜裏掏出兩張十元鈔票,說:“你倆的。”
帷幔前麵自是一番新天地。四周牆壁與天花板上懸著形狀各異的彩燈,旋轉交織著放出五顏六色的光芒。
段政亞帶著葉瑾柔揀了就近的一副沙發坐下。
段政亞問:“你想喝點什麼?”
葉瑾柔說:“你決定。”
段政亞淡淡一笑,叫了兩杯蔻蔻。
葉瑾柔暗自四處打量,滿眼皆是花枝招展的女賓,身著華服的男賓,來來往往,好不熱鬧,說道:“早就聽同學說,西街飯店是汽車階級玩樂的地方,今天一見,倒真是五光十色,洋氣衝天。”
段政亞側過身子,麵上帶笑,說:“這裏的賓客非富即貴,接人待物各有一套,你正好可以見識見識。”說時,也向四周望了望,見陳主任在舞池旁邊與幾個人談話,低聲對葉瑾柔說:“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挑點吃的。”
葉瑾柔心思敏慧,早就看出段政亞欲借故辦事,因說:“大表哥,你不必顧忌我,快去忙你的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段政亞心中一動,暗自讚許葉瑾柔善解人意,不由會心一笑,說:“我去去就回。”
段政亞來到陳主任身邊,接過它們的話題聊了一會,待其他人都離開了,才斂了笑,低聲對陳主任說:“又有一批新貨需運往天津,您衙門下新來的那幾個當差,好像不太知道規矩,非把這批貨扣下來檢查。您也明白,若它們一查,你我都得完蛋。”
陳主任與他碰了碰杯,環顧四周後,才說:“它們都是剛從學校裏走出來的,到底年輕,還帶著懲暴揚善的滿腔熱血哩,不用理會。”
段政亞說:“那扣下的貨怎麼辦?天津那邊已經派人來催了。”
陳主任與一位女士遙遙舉杯,喝下一口酒,說:“我一通電話的事,不必著急。若真查出來了,沒我的允許,它們也不敢到處亂說。”
段政亞點點頭,這才放心,遠遠看見葉瑾柔正與陳太太聊天,說:“你快些解決。我過去了。”
段政亞在葉瑾柔身旁坐下,笑著說:“陳太太非得讓瑾兒來,必定有所謂。”
陳太太滿麵春光:“我認識一位很不錯的人,想介紹給瑾柔呢。”
段政亞噗嗤一笑,看了看葉瑾柔,說:“哦?我倒想見識見識這人有多不錯。”
陳太太扭頭向不遠處的一位男士努了努嘴,說:“呐,就是他。”
段政亞順勢一看,見那人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油光發亮,眉清目明,極是俊朗,因說:“相貌確實不錯,就是不知道家世如何?”
陳太太說:“家世也是不錯的。他可是湘軍總司令朱炳儀的胞弟,叫朱炳輪。”
段政亞皺了皺眉頭:“軍閥之家,始終不好,若逢戰時,戎馬倥傯,危乎性命,直叫家中妻兒擔驚受怕。”
陳太太雪花手絹一揚,說:“段大少爺,你誤會了。他哥哥雖喜武,是個大將軍,他卻偏偏好文,是一位翻譯官。常年居住在德意誌,才回國一個月,就為找一位中國媳婦呢。”
段政亞眉梢一抬,說:“這倒不錯。”又扭頭對葉瑾柔說:“我們過去看看,怎麼樣?”
葉瑾柔臉上泛起一圈紅暈,攥緊衣角,忸怩不安。
段政亞哈哈大笑,對陳太太說:“你瞧,還是個小姑娘呢,竟不好意思起來了。”
陳太太也是笑,在葉瑾柔臉上擰了一擰,說:“矯情的小家夥,罷了,改日我叫他親自登門拜訪。”
三人正說著,舞池後邊的俄國音樂團奏響了舞曲。
陳太太站起來,滿麵愉悅,說:“我得去和外子跳一曲,你們好生玩。”
目送陳太太過去,段政亞轉向葉瑾柔,行了一個標準的英式邀舞禮,笑著說:“葉瑾柔小姐,可有榮幸與你共舞一曲?”
葉瑾柔本就喜歡跳舞,更何況還是大表哥邀舞,自然歡喜答應,由段政亞牽著,邁進舞池。
一曲完畢,眾人紛紛走出舞池,又有新的舞者準備就緒,等待下一支舞曲開始。
他們回到座位,葉瑾柔見段政亞不去玩鬧,問道:“這裏肯定有很多你生意上的朋友,你怎麼不去打聲招呼,就安安分分地坐在這裏?”
段政亞淡淡一笑,並不答話。
葉瑾柔忽的恍然大悟,說:“你是擔心我沒人照應嗎?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難不成坐在這裏還會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