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柔回到段宅時,已是日落西山。門房瞧見她,連忙說:“表小姐,這一整天,你上哪去了?二少爺到處找你呢。”葉瑾柔這才憶起段政寧今早被放出司令府的事,有些愧疚地問:“小表哥找我什麼事?”門房嘻嘻一笑:“家裏要辦喜事哩,是二少爺跟沈小姐。估摸著,二少爺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他這一天啊,歡蹦亂跳的,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件大喜事。”葉瑾柔一懵,隻覺這個消息太過突然,還沒來得及歡喜,就問:“這麼快?前幾天竟沒透出一點風聲。”門房說道:“是大少爺突然決定的,二少爺先前也不敢相信,怔了好半天呢。這會子,大少爺正在沈宅與沈老爺商談此事呢。”
兩人正說著,段政寧走出大廳,瞧見葉瑾柔,淺嗔著嚷道:“瑾丫頭,你跑哪去了?害我好找。”葉瑾柔見他滿麵春風,調侃道:“小表哥,可是為了等我的那一聲‘恭喜’,瑾柔這就給你說一聲,還不成?”說時,笑嘻嘻地向他躬了躬身,托長尾音說道:“恭~喜~”
楚玉容正從月亮門出來,剛巧看到這一幕,喜上眉梢,邊走邊說:“老二這是因禍得福。沈小姐身份特殊,是毛司令的外侄女哩。政亞說,仗著沈家的麵子,日後毛司令就不會找老二的麻煩了。”說完衝段政寧笑了笑,又說:“你說,毛司令的外侄女不是別人,偏偏是老二心儀已久的沈小姐,這不是天賜的良緣嗎?”葉瑾柔不停附和,時不時地拍拍手掌,發自心底地為段政寧感到高興。夕陽西下,餘暉如金,潑在段政寧喜氣洋洋的臉龐上,生出別樣奪目的光彩。
一聲汽車喇叭聲打斷了三人的談話。葉瑾柔歡喜道:“一定是大表哥回來啦!咱們出去瞧一瞧,說不定沈小姐也過來了。”說時,拉著段政寧楚玉容二人往門外走。葉瑾柔看見段政亞,忙迎上去,問:“沈老爺怎麼說?”段政亞神采奕奕,說:“得向你小表哥道聲喜,日子定在這個月十五。”葉瑾柔歡呼一聲,回頭望了望段政寧,見他有些怔忪,卻神采飛揚,目光移過,正與段政亞身後一位西裝少年的目光相接。葉瑾柔瞧他有幾分眼熟,但記不得在哪裏見過。段政亞連忙介紹說:“這位是朱炳倫先生,湘軍總司令朱炳儀的胞弟。”葉瑾柔聽段政亞一說,忽的憶起在陳主任宴會上,陳太太一心想把他介紹給自己,不由紅了臉,微微向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一行人進得大廳。段政亞看了看段政寧,含笑說:“我看那位沈小姐對這門親事也極是願意,她嘴上雖沒有說什麼,臉上卻盡是掩不住的笑意,歡喜得緊。”楚玉容撲哧一笑,一雙秀目往段政亞身上一瞪,說:“她一個姑娘家,哪裏好說什麼。不過,沈老爺同意得如此爽快,我倒有些驚訝。”段政寧這會兒也從歡喜中緩過神來,頗為疑惑地說:“我也覺得奇怪,一切進展得太順利了,倒叫我生出一股不安,總覺得像在做夢,一點兒也不真切。”段政亞眼裏漫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光,隻是說:“你們的考慮不無道理。沈重雲是多麼精明的人物,他可不會做虧本不劃算的事兒。他一心想把他的女妝生意做到國外去,正愁找不到可信且有實力的海運公司,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段記海運送上門去,他還會拒絕不成?任何人都有弱點,沈重雲的弱點就是唯利是圖。他還擔心我們段記反悔呢,急著把日子定在七天後。”朱炳倫這時向段政寧拱手說道:“二公子,恭喜恭喜。”段政寧亦拱手說道:“多謝多謝。朱先生能到段宅作客,倒叫我們榮幸得很。前些日子,我還看了先生翻譯的一本德文小說,叫《少年維特的煩惱》”朱炳倫儒雅一笑,說:“二公子的戲我也聽過的,一折《遊園驚夢》,真是引人入勝。”段政亞笑道:“你們就別互相吹捧了。朱先生是我專程請過來的。今晚咱們就不分房吃飯了,都到大廳來吃,許久沒有好好熱鬧一番了。”
段政亞這樣一安排,葉瑾柔段政寧楚玉容就得回自個兒房間好好準備準備,留下段政亞與朱炳倫在大廳談話。其實葉瑾柔沒有什麼好準備的,隻是不願意待在大廳,因為先前陳太太一心想撮合她和朱炳倫,現在麵對他,倒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大廳還沒傳飯,葉瑾柔無所事事,便在二樓露台的藤椅上斜靠著假寐。藤椅立在一叢千葉石榴花下,花團錦簇,放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藤椅前擺著許多大盆荷葉,碧綠的一片,因為剛剛澆了水,荷葉上滾著一滴滴晶瑩的水珠,散發的水汽,將空氣染得****,倒生出絲絲涼意。
葉瑾柔隻覺舒服,一點兒也不願動彈。迷迷糊糊間,竟聽見男子爽朗的笑聲。慌忙睜眼一看,卻是朱炳倫立在自己麵前,仰著嘴角,滿麵笑容。葉瑾柔趕忙站起來,紅著臉問:“朱先生,你怎麼來了?”朱炳倫笑意未減,說:“大公子讓我來叫你過去吃飯呢。”他的聲線幹淨柔和,不禁讓人聯想起泉水叮咚的聲音。葉瑾柔心中納悶,金縷銀縷渡兒都可以叫我過去吃飯,大表哥怎麼偏偏讓他來叫我?嘴上卻不說,隻是對朱炳倫一笑:“那我們快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