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進裏屋的腳步聲,一連串的聲響隨之而來,我聽到她在摸索鎖孔,在開麵包箱,在擦拭盤子,時時傳來沉痛的悲歎和低低的抽泣。
我已經記不起過了多久,我麵前有了一盤葡萄幹,一塊石頭一樣硬的幹麵包,還有一瓶新製出來的美味的酸酒。
“總算做好了。”這古怪的老婦說。她隨即又回到窗口去了。出於好奇,喝酒的同時,我極力和她聊些話題。
“可憐的女店主嗬,不常有人到你這裏來罷?”
“啊!直到今天你還是第一位,比起從前真差得遠了。我們這裏本是換馬的處所,野鴨季裏還要替打獵的人們預備晚餐,終年有牛馬在這裏來來往往,但這好日子隻持續到了對麵那家開張之前。客人都跑到對麵去了,覺得這裏太無趣味。不過說實在的,這屋子裏確實沒有一點兒快樂。我既長得不好看,又愛得病,我的兩個小女孩也都死了。對麵店裏可大不相同,他們終日地歡笑,有一個從阿萊那裏來的女人——一個美貌的女人,衣上鑲著好看的花邊,三串金珠環掛在雪白的脖子上。驛車車夫都是她的情人,所以車夫都把車子趕到那邊去了。她又雇了幾個輕賤的女孩做招待,怎能不得顧客的歡心?各地的少年客都被引誘得神魂顛倒了,車夫們不惜繞著遠道在她的門前經過。但是我呢,終日看不見一個人,除了從窗戶向外看,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在她冷漠、失落地講述這段故事時,她的前額還緊緊地壓著玻璃,顯然,她很在意外麵的情景。
突然,本就不安靜的大街上變得更加嘈雜異常。我聽見鞭聲在空中爆裂,禦者的角聲鳴鳴,跑到門外的女孩們都喊道:“我愛你們!記得再來!”那裏又發出一種洪亮的歌聲,壓下了別的聲音,就是我剛才所聽見過的:
“她手提燦爛的銀瓶,
輕盈地走向井邊去了,
遠處有三個兵士走近,
這時她還沒有看見。”
這首歌對女主人的影響一定很大,因為她渾身在發抖。她回過身來對我說道:
“我那英俊的丈夫到老唱歌還是那麼好聽。”
此時,食物已經吸引不了我了,我為她這句話驚呆了。
“什麼?你的丈夫?你說他也上那邊去了嗎?”
她臉上現出悲傷的神情,但又柔聲答道:
“是的,是這樣的。他離開了這裏,去了對麵那個婊子那裏,自從兩個女孩死後,我朝夕隻是悲泣。這所屋裏充滿了憂鬱和苦痛,怎麼會招引客人呢?他受不了這樣的煩悶,我可憐的約瑟就跑過大道去喝酒了,後來就成了那阿萊的女人的情夫之一了。”
她僵直地站著,顯得那麼無助。她顫抖著,兩手伸張,淚珠顆顆地從頰上滾下,她的麵容扭曲了。她在靜聽她的丈夫和阿萊的女人合唱:
“第一個人向他說道:
‘好啊,我英俊的先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