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白印洲在天津被官府逮住了,他毀在幹兒子三噸身上。白印洲自己在西河村有一個兒子,可這個兒子和他:二餅吃八萬——斜不對眼。根本不認他這個當土匪的爹,他對這個兒子也傷了心,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三噸身上。三噸其實是他在山東和一個娘們兒的,這個娘們兒想要一個安定的家,白印洲幹的營生自然滿足不了她的要求,最後隻能是拜拜收場。後來這個娘們兒連三噸也不要了,白印洲舍不得丟棄他,可為了影家人和外人的眼,隻能說是認的幹兒子,連三噸本人也不知道他和白印洲有血緣關係。白印洲對三噸真可謂用心良苦,不須他嫖,不須他賭,對他嚴格管教,想積攢下銀錢將來給他成家立業,可這小子怎會知道白印洲的苦心?不光不感激,反而心裏充滿了怨恨。本來白印洲手使雙槍,槍法了得,官府的人戰戰兢兢怯著他,不敢覬覦什麼,可他們慢慢知道了三噸和白印洲的關係,又從側麵了解到三噸和白印洲心中有隙,認為除掉這個大戶和官宦人家心頭大患的機會到了。
這天晚上,三噸在一個小酒館裏喝悶酒,一個頭戴禮帽,身穿綢緞褲褂的人兩手插兜站在他的麵前:“是三噸兄弟吧?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喝,走,我領你去一個地方。”“你是誰?我為什麼跟你走?”三噸眼紅耳熱地抬起頭來。“我是你的朋友,到地方再細說。來,掌櫃的,把賬算了,”那人拿出一把銀錢放在桌子上。酒館掌櫃的誠惶誠恐地踮著碎步,弓著腰走過來:“不用那麼多,不用那麼多。”“拿去,這位兄弟以後喝酒一塊算。”三噸遲疑地站起身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也想不起和這人見過麵,隻有遲遲疑疑、別別扭扭地跟著這人出了門。
這人一招手,一輛黃包車停在了跟前,那人對黃包車夫說了一個地方,黃包車夫“好來”,嘴裏答應一聲,那人把三噸讓到車上,黃包車夫貓腰抬起車轅,邁開兩條瘦腿,輕快地跑動起來。三噸往後瞅了瞅,發現那人上了另一輛黃包車。
車子穿過一處處燈火通明的場所,七扭八拐,最後在一個氣勢恢弘的大酒店前停了下來,那人下了車,先給後麵的車夫算了賬,又走到前邊來:“到站了兄弟,下車吧。”三噸下了車,看到那人又從兜裏掏出錢給了車夫。
三噸迷迷糊糊跟著那人走進大廳,在裝潢豪華的走廊裏穿行,然後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裏麵吊燈高懸,照的整個房間如同白晝,大圓桌上擺滿豐盛的酒菜,桌邊上放著三幾個酒杯和一個高腳細腰的酒壺。那人打了一個響指,一個身穿旗袍,臉施浮粉,細眉朱唇的女人飄然而入,一屁股坐在了三噸旁邊,一股香氣使三噸直發暈。三噸說:“大哥把話說清,不說清這酒我不喝,立馬走人”。那人說:“這位是我小妹,先陪兄弟喝兩盅,我去去就來,回來再說話。”然後退出房間,把門關死。那個女人一看關死了門,就把椅子拉得離三噸更近了些,兩個堅挺的****蹭的三噸的胳膊直發顫,她嘴裏噴著香氣說:“我大哥素慕你少年英雄,早就想和你交朋友,今日才有了機會。來,我先陪你喝一盅,我先幹為敬,”她端起桌上早已斟滿酒的杯子一仰脖倒了進去,然後夾了一箸菜放在三噸跟前的盤子裏,自己也吃了一口。三噸也端起杯子把酒倒進肚裏。這個女人又先後斟滿兩個酒杯,說:“這第二杯酒是認識酒,讓我認識了大哥您,咱就算有緣分,為了這緣分,咱們必須幹了,”說著又端起杯子一仰脖倒了進去,還把酒杯底朝上讓三噸看了看,三噸被這個女人說得也不能不喝,也把酒端起來一仰脖幹了。三噸剛才自己已經喝了三兩多,這一會兒又連喝二兩,頭有點大,舌頭根子發直:“不能…再喝了,妹…妹子,哥剛才就……就喝了不…不少了。”這個女人又把倆個杯子斟滿說:“這第三杯酒是交情酒,看我以後怎麼對大哥,”說著話竟兩眼溢滿了淚,嚶嚶哭了起來,說自己是苦命人,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實在對自己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隻有見了三噸,才感覺有了依靠,哭著又端起杯把第三杯酒喝了進去。三噸被這個女人哭得感動了,端起杯來一飲而盡。第三杯酒下肚以後,慢慢覺得世界變了模樣,桌子仿佛在緩緩轉動,這個女人以後說的話已經聽不清內容,隻是覺得有一個畫中人嘴一張一張地在自己眼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