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我已經醒了,看著華麗的床帷,用手揉了揉額頭,看向落地窗。窗外有兩棵高大的丁香樹,夜風吹動窗紗,送來點點花香。
拿開壓在胸口上的手臂,披上他的襯衫,起身走下黑色的大床。站在露台上,看著蒼茫的夜色,突然想起了傳之說過的一個詞,長夜未央。
“起得這麼早,睡不著嗎?”他從身後過來,吻了一下我的後頸。
“還好,我以前睡得也不多……”我側過頭,被他親得有些癢。
“你應該多休息,最近臉色很差,總是很疲倦的樣子。”
我笑了笑,“抱歉,滿足不了你。”
他歎了一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凝夕,我們之間,不需要這樣。你讓我難受。”
我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他將手探進我的領口,按在我的心上,“凝夕,你不願意讓我抱,是嗎?”
我壓住他的手,“每次被你抱著,這裏都會疼,疼得厲害。”
他貼上我的臉,摩挲著,“跟他就不會痛嗎?”
“不會。”
他輕輕一顫,“凝夕,我該拿你怎麼辦?”
手上力道重施,緊緊地扣住了我的心髒,最近,他常常喜歡這樣。
我輕輕地說:“你弄疼我了。”
他震動了一下,鬆開了。
“外麵的情況怎麼樣?我聽說,海來茵保持中立。”我問。
“是啊,本以為,以海來茵和甘必諾的關係,他們會偏向甘比諾。這樣倒好,我們少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
“他們家族內部正在更新換代,自顧不暇,恐怕是沒有精力插手。”轉過臉,看著他,“俄羅斯的凱德爾已經擺明了立場,與甘必諾同一戰線。他們的實力不容小覷,這恐怕會是一場拉鋸戰。”
他用手指摩挲著我的臉,“我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
“你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靈魂人物如果死了,再堅固的聯盟也會土崩瓦解。”
我看著他,“你不怕甘必諾死咬住你不放?”
“可以把傳之販毒的消息透漏給美國的新聞媒體,到時,他們避都來不及,誰有心思給他報仇。”
我搖頭,“沒那麼容易,你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荷蘭培植基地已經被他毀了,你拿不出證據,一樣落人口實。”
“這世上有個詞叫做栽贓,別忘了天一盟是靠什麼東山再起的。”
我輕笑,“你可真狠。”
他捏著我的下巴,“別告訴我你沒想過,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以為我不知道?殺他,你不用來求我,沒人比你更有機會。你是在為赤宇找後路。”
不用否認,我的心思,從來都瞞不過他。沒錯,殺了傳之,甘必諾不會放過赤宇。所以,我必須找一個強有力的盟友。
“殺他,沒那麼容易。”
他皺眉,“打消你的念頭,我不會讓你去。”
我挑眉看他,“你有更好的人選?”
“現在情況不同,你的目的已經暴露了,他還會讓你靠近他嗎?凝夕,別管了,一切交給我就好了,你現在需要休息。”
我低頭沉思片刻,“好,不過,這幾天我要去日本一趟。”
“回皇家?”
“是。”
“我派人送你過去。”
我笑了,“他們誰的身手有我好?芽”
他揉著我的臉,“小心點。”
“我知道。”
“凝夕,幹脆在那邊多住幾天,等一切平息了再回來吧。”
我點點頭,“也好。”
今天,陽光很好,園子裏的櫻花開得很盛,微風一起,櫻花似雪,漫天飛舞。
坐在和室的榻榻米上,隨手拾起飄落進來的花瓣,細嫩,雪白,柔弱,嬌小。櫻花是很短命的花種,絢麗地綻放,極速地調零,不過一瞬。每次看到櫻花都會想,在生命最絢麗的那一刻死去,究竟是一種悲哀,還是一種幸福?
“唉……”對麵的人又在歎氣。
這次見麵,北月沒罵我,隻是不住地歎氣。我看著他,北月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和服,他以前從不穿白色,因為發色本就比正常人淺,他說白色會讓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可是,我隻覺那白色映得他肌膚勝雪,琥珀的眼,清冷的光,出塵的飄逸。
我笑,“北月,你可以成仙了。”
他凝目看我,“成仙的人應該是你,你都不照鏡子的?去看看,自己是什麼臉色?”
我聳聳肩,“照過很多遍了,還是美人一個。”
他歎氣,“你讓我連罵你的欲望都沒有了。”
我輕輕一笑,斂目盯著茶杯,“真的沒有辦法?”
“你現在需要的不是藥物,而是休息。”
“現在還不行,北月,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他定定地看著我,“你向我要那種藥,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點點頭。
他皺眉,“凝夕,我從來不過問你的事。不過這次我要提醒你,這種毒藥性雖慢,卻沒有解藥。”
垂下眼,我端起茶杯,“我知道。”
他眼色一暗,“你要這種藥就是不想給自己留餘地?”
我放下茶杯,抬頭看他,“你在擔心什麼?”
“凝夕,這次回來,我發現你臉上的戾氣很重。有時候,解決問題,不是隻有一種方法。”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總會有人幫你記著,無法妥協。”我淡淡地說。
“凝夕,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嗯”我啜著茶,隨口應著。
他歎了一口氣,“要不要去看看姑姑?”
我看著庭院裏的櫻花,翻飛似雪,零落如雨,搖了搖頭,“不了,我一會就要趕回去。”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卻什麼也沒說。半晌後,我放下茶杯,“北月,謝謝你的藥,我要回去了。”
他點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在我身後說:“凝夕,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你的生命不需要別人來肯定。”
微微一怔,我點了點頭,“我明白。”
離開皇家,我拿著那藍色晶體,對著太陽,晶瑩清透,仿若水晶,閃動著淡藍色的光。這是北月剛剛研製出的新藥,他給它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殤盡”。
“殤盡”是一種毒,最烈的毒,沒有解藥。
最美的東西往往最毒。中了這種毒,不會立刻斃命,可是內髒會一點一點壞死,直到生命終結。“殤盡”,隨著生命的終結,痛苦也隨之結束,這也算是種解脫吧。
“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我會後悔嗎?有些事,恐怕要做了才知道。
機場,候機大廳。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細瘦,纖長,蒼白,冰冷,指甲尖利,精心修剪過的。以前喜歡在指甲裏藏毒,所以,一直留得很長。這雙手,沾過多少人的血?太多了,記不清。
“軒轅小姐,傳先生想見你。”
我抬起眼,看著麵前幾張陌生的麵孔,點了點頭。
私人專機,直飛紐約。
下飛機時,天已經黑了,被人蒙住了眼睛,我沒反抗,也沒問原因。既然敢來,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被人推進一個房間,關門聲。眾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接著,一片寂靜黑暗讓我變得敏感,我感到有一雙淩厲的眼,正冷冷地看著我。沉穩的腳步聲響起,漸進,熟悉的馨香飄過來,若有若無。
我知道,他人已在我身前。一雙冰冷的手撫上了我的臉,一寸一寸,描摹著我的輪廓。耳邊是他冰冷的呼吸,寒意直達心底,我的頭皮開始發麻。接著,他的手撫上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一滯。
我以為那雙手會掐住我的脖子,誰知,它們卻解開了我眼睛上的黑布。我眨了眨眼,適應了光亮,卻被眼前的景象駭住了。
摩天大樓的最頂端,沒有牆壁,四麵、頭頂都是玻璃,整個世界宛如一個脫衣女郎赤裸裸地呈現在我麵前。
腳下燈火斑斕,頭頂星光燦爛,天上地下一片輝煌,從來不知道,夜晚竟可亮如白晝。我怔怔地走過去,手抵在玻璃上,“好漂亮。”
“喜歡嗎?”他低頭看我,漂亮的眼睛含著笑。
我點點頭,“這裏好高。”看著下麵,一切都是那麼渺小,人如蟻,車如蟲。
“這是紐約最高的大廈,有101層,我們在最頂層。”
“帶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我轉過臉看他。
他笑,“不然呢,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挖你的眼睛?砍斷你的手腳?還是把你從這裏扔下去?跟你說過,我舍不得。”
他親了一下我的發心,“凝夕,你看,現在,整個世界都在你的腳下。”
“是啊,整個世界……連黑暗都變得微不足道了。”我喃喃地說。轉過臉看著他,笑了笑,“這樣的夜晚,不應該浪費。”
我解開衣扣,他卻按住了我的手。
“不行,你的心髒。”
拉著他的手探上了自己的胸口,“沒關係,你摸,它還在跳。”
他沒有說話,漂亮的眼睛看著我,精致卻不再完美的臉孔,在夜色中,全是誘惑。
“真的不要嗎?”我貼近他,衣襟半敞,失去他的體溫,有點冷。
他搖頭,“不行,凝夕,你……”
我點住他的唇,“噓,我想要你。”
這種請求,不用再說第二遍。
好熱,他的身體像火,幾乎將我容成一泓清水。我們在這個玻璃屋子裏赤裸相擁,與天,與夜,與那明朗的月,璀璨的星,融為一體。
“凝夕,凝夕………”男人不斷地喚著我的名字,汗水打濕了我的臉。我咬上他的肩膀,他卻按住我的頭,低頭深吻。
“怎麼不做?”我問。
他搖頭,“今晚,隻想這樣抱著你。”
這個夜晚,除了接吻,我們什麼都沒做。
赤裸著身體,躺在床上,零亂的四肢,分不清彼此。誰都沒睡,我們齊齊的,看著滿天的星星出神。這個夜晚,好靜,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凝夕,說點什麼吧,我想聽你的聲音。”
說什麼呢?我想了一下,問道:“傳之,七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