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夕,你看太陽下山了。還記得嗎?小時侯,我們經常跑到樹林裏去看林間的飛鳥,看它們在灰藍色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傷痕。那時候,我總會問你:凝夕,有想過像小鳥一樣飛到天上去看一看嗎?我想知道白雲後麵到底有什麼,是不是開滿鮮花的天堂?這些,你還記得嗎?”
宇躺在我身邊,用幹淨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長發。我睜開眼睛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柔聲說:“你真傻,把自己傷成這樣。為什麼這麼固執?我們在一起不是很開心嗎?”
我的眼淚順著眼角落在被子上,“哥,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是你妹妹。你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
他笑了,用手摸著我的臉,“因為,我希望你能有和我一樣的感覺。愛一樣,恨也一樣。這個世界對我們是如此的不公,你為什麼還對它抱有希望?因為你母親嗎?她把她那廉價的善念傳給了你?”
廉價?他竟然說母親的感情廉價?!
“我有希望是因為你,讓你幸福是我全部的信念,你竟然說它廉價?”
“幸福?它早就被我扔進了垃圾桶裏。知道我們的好父親是怎麼對我的嗎?他是全天下最懦弱、最殘忍的父親。從我出生就沒正眼看過我一眼,把我扔給一幫禽獸調教,就是刑堂的那些家夥。他們表麵上對我恭敬,私下裏卻將對父親的怨恨全都發泄到了我的身上。你能想象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對父親說?”
“說?也要他信才行。他們都是用刑的高手,隻會讓你疼,卻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我向父親哭訴,他聽信別人的話,也不信我,還說我太嬌氣,罰我在祖先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夜。
“如果,他對我有一點心,就會發現他的兒子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可是,他沒有!我是他的兒子,在他眼裏卻連那個女人的一根頭發都不如。我是軒轅家的少爺,外人以為我生在天堂,我卻活在地獄。他們不敢真的弄死我,卻時刻讓我活在死亡的恐懼裏,並樂此不疲。我每晚都做噩夢,看到的是一張張譏誚嘲笑的臉。我痛苦得無以複加,卻說不出來,無法解釋,無處哭訴。”
“朔雪阿姨呢?”
“她?”宇哼笑一聲,“善良得近乎可憐的女人。父親和姑姑做愛,她隻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哭。過後還要擺出張笑臉來麵對這兩個人,我能期望她做什麼?”
看著他的笑臉,我隻覺得悲哀。
“宇,父親不是有意忽略你,他隻是太愛母親,被這禁忌的愛情折磨得身心俱疲,所以他無力愛你。”
“那就可以被原諒嗎?這對我公平嗎?”他輕輕擦掉了我眼角的淚珠。
我無力地看著他,“你呢?你對我又何嚐公平?”
他的手輕輕一顫,目光閃爍不定。
“宇,夠了,你成功報複了所有人,父親,母親,還有我。這一切都不能平息你的憤怒嗎?還是,你想繼續折磨我,來滿足你自己?”
他輕輕擁住我,像個孩子一樣喃喃低語:“不,隻有你對我好,隻有你。有你陪著我,我就不害怕了。”
他的身體不住地發抖,手臂收得很緊,仿佛想從我這裏汲取一些溫暖。他像孩子恐懼黑暗一樣,恐懼著這個世界。
看著他的樣子,我突然感到難過。我在地獄中呆過,知道恐懼是什麼。它是一棵長在心裏的樹,以你的血肉為養料,不斷地生長壯大,根深埋在你的心裏,想拔出它就要連心髒、血肉一起揪出來,會讓你活不下去。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我最恐懼的時候,有司夜陪著我。他不是我的親人,卻用他自己的方法給了我莫名的勇氣。可是宇,他明明就在親人身邊,卻被人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在他心裏生根發芽,吞噬了他的靈魂,汙染了他的心,將他整個人都毀了。
他忽然抬起頭,迷茫地看著我,“凝夕,恨我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押“我跟你都不配被人原諒,可是,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現在,我隻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死去,還他們一個公道。宇,你能理解嗎?”
“我明白。凝夕,讓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他當我默許。頭埋在我懷裏,靜靜抱著我,就像睡著了一樣。我看著天花板,棱鏡裏的畫麵很寧靜,宇就像個受驚的孩子一樣依偎著我。
我深深歎了口氣……
宇的心誌不正常,這麼多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是我們一直在忽略他,還是他隱藏得太好?可是,我真的無法陪他走下去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這時,我又想起了那個懸崖,想起了司夜絕望悲哀的眼睛。司夜,從那裏跳下去,能不能見到你?我真的很想試試。
“凝夕,你想離開我嗎?”
“宇?”他的眼神讓人害怕,我不由得一陣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