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睡在你的沙漠裏(1 / 3)

往生島。

“凝夕,我們回來了,你高興嗎?”他從身後抱著我,嘴唇貼著我的耳朵輕聲問。

“我為你重修了這裏,和你的家一模一樣。你不用再想家,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我把額頭貼在玻璃上,真想把自己融進這濃濃的夜色裏。那沉默的黑夜,不知能不能讓人忘記時間的逼仄,生命的流轉,現實的局促?

他忽然笑了,親了親我的脖子,“我毀了赤宇,燒了軒轅家的城堡。你一無所有了,凝夕。”

我也笑了,笑容像頹靡的花朵浮現在我蒼白的臉上。我本來就一無所有,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在這裏,你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身份。除了我,你什麼都沒有。除了屬於我,你什麼都不是。”

他又在笑,“我很喜歡這樣,你喜歡嗎?”

我低下頭,看著華麗的大理石地麵,默不作聲。

“凝夕,不想跟我說話嗎?一句都不想說嗎?可是我想說,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他摩挲著我的臉頰,委屈得像個孩子,“你知道這三年我是怎麼過的嗎?斷骨的傷痛在每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像毒蛇一樣吞噬著我的骨頭。這種時候,我總會想起你。幻想你溫順地躺在我懷裏,幻想自己在你身體裏,幻想你在我身下可憐地飲泣,苦苦地哀求。幻想你受不了折磨,會對我說,你也很想我。可是……”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緊扣?熏“你寧願讓我折磨你,卻什麼都不說,一個字都不說。”

“司夜,夠了……”我輕聲打斷了他?熏轉過身,望著那雙迷人的眼睛,多少次午夜夢回,我為它們嘔出了血,哭疼了心。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情意,求你,給我一個痛快。”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一根一根親吻我的手指,柔聲說?押“不夠,一輩子都不夠。我不會成全你,死亡也是一種幸福,我怎麼可能讓我恨的人得到幸福?”

我無言地抽回手,退出他的懷抱?熏後背貼著冰冷的玻璃勉強支撐著自己,他俯下身吻我,我別過臉。他沒有勉強,在這件事情上寬容得讓人生畏。接著,一聲不響地扯下我的睡衣,丟到一邊去了。就這樣被他抱了起來,帶向房間裏唯一的家具,一張鋪著黑色真絲床單的大床。

“今天,還是不讓我吻你嗎?”

我沒有看他?熏眼睛望著一室的黑暗和空虛。這個房間簡單到粗略的地步,除了這張床和床上與我日夜癡纏的男人,什麼都沒有。

我是他的物件,是他專屬的妓女,我的存在因屬於他才具備了意義。他在時刻提醒我他的恨意。用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手段,提醒我,他是恨我入骨的。

躺在床上,眼睛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對身上的男人視而不見,對他加諸的一切不管不問,聽之任之。隻在他的唇上來的時候,我會別過臉,躲過去。

“凝夕,為什麼不讓我吻你?為什麼不看我的臉?為什麼不對我說話?你要把我從你的生命中摒除嗎?”

“你抗拒不了我。隻要我想,我們可以永遠結合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你在發抖,我們在做男女之間最快樂的事情,你卻在發抖?芽”

汗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他的聲音像一團團輕柔的棉絮,從另一個世界的入口遠遠飄過來,幾乎微不可聞,毫無質感。

很累,很想睡。

這張床成了我靈魂深處最幽深的島嶼,仿佛世間所有的黑暗都集中在了這裏。我被困在這座孤島上,獨自麵對著一片沙漠,對著沙漠傾訴,對著沙漠流淚。眼前的男人也是一片沙漠,未來也是,什麼都沒有,白雪皚皚茫茫無際。

“凝夕,恨我嗎?”他拉起我的雙手,放在唇邊親吻。那雙手細瘦蒼白,像要斷掉似的無力地掛在手腕上。手腕上包著紗布,紗布下麵是一道傷口,一道無法挽回的傷口。旋司夜,這個決絕而暴烈的男人,將他所有的殘忍和絕望都集中在了那裏。

他輕輕一鬆手,我的手就從他的指尖滑落下來。他這樣試了好幾次,終於笑了。

他用輕快的聲音對我說:“它們很聽話,像睡著了一樣。你的腳也是,它們都很聽話。”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落在黑色的枕套上,心仿佛被細線緊緊地勒住,疼到窒息的地步。

他一下慌了,用手指抹著我的眼淚,緊張地問:“很疼嗎?我要他們給你打了麻藥,還是很疼嗎?”

我的眼淚越來越多,像決堤的潮水,洶湧的姿態讓我控製不住。他用嘴唇吮吸我的眼淚,不無傷感地說:“你一定很傷心,我毀了你的一切,單單留下了你。你是如此憎恨我,偏偏要陪著我。如果我們的相遇是一次偶然,那彼此的傷害是否是一場玩笑?”

他突然笑了,鼻翼徘徊在我的唇邊,“凝夕,我們不過是上帝的一個玩笑而已。”

我很想對他說些什麼,我覺得我應該對他說些什麼。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質,在以極快速度往下落。我知道需要阻止這即將發生的、不可預料的殘忍和悲劇。可是,我說不口。我有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裏哽咽得難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似乎在這一瞬間喪失了語言的能力,如同喪失了對整個世界的幻覺和渴望。現在的我隻能使用一種語言,如果,哭泣可以稱之為語言的話。

我聽到自己淚水流動的聲音,淒楚而絕望的聲音,從我的身體風一樣飄出來,像極了啼血的子規曲終命竭前的哀鳴。他把嘴唇貼在我的脖子上,諦聽著,感動著,幸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