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殃及池魚(1 / 3)

辛酉年冬,中原下起了百年難遇的雪暴。

一連數月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都城雒邑被掩埋在白皚皚的荒雪之中,昔日“冠蓋往來,風塵朝夕”的繁華招展早已不複存在,隻空餘下雒河之濱一座孤獨的城池,在寒冷的大地上瑟瑟抖抖。

王城內,某處偏冷的殿堂。

一黑色人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閃進堂內。

“報!天子病重,半個時辰內數度昏迷。醫官施救未果,傳天命將盡。”

“報!周公召太史公、司徒大人和幾位正卿大人王殿前議事,並派信使挾密書百裏加急前往鄭國召太子歸國!宮中禁軍封鎖了內外宮城門,各殿外已有兵士把守!”

“報!酉時三刻,王君,駕崩!”

嘣!聽到噩耗,師夫人重重癱倒在床榻上,眼神空洞,魂魄無主。

跪伏在堂下的黑衣人抬頭喚了好幾聲“夫人”,她才緩緩支起了身。漆黑的房間裏,她的眼睛在燭火下閃閃爍爍,裏麵映著尚未褪去的震撼與驚惶。

“母上,母上你沒事吧?”一雙手搭了上來,扶住了她的肩。男孩聲音沙啞,從黑暗中浮出身形來。他纖薄的身子套著青黑色深衣,袖口領口的銀絲星星點點反著光,彰顯出幾分貴氣。

“沒事……”師夫人輕拍兒子的手,抬眼勉強一笑,對著跪在下首的黑衣信官開口道:“大王駕崩之前可有留話給誰人?”

“不曾,大王昏迷的幾天,屬下在梁上設了暗伏,寢殿內的事情基本是一清二楚。除了醫官以外,隻周公與鄭伯二人出入,大王可數的幾次清醒因著病痛未有暇與那兩人交話。”黑衣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遭糕,如此,大王許予我與林兒的承諾,怕是無望了……”師夫人麵若死灰,喃喃念道,“我與林兒,失了大王之庇護,恐將遭人毒手,不久於世!”

“夫人切莫放棄,此事待虢公趕到之時,尚有一線轉機。”

“虢公如今在朝中式微,周公黑肩與鄭伯把控朝局。且黑肩與先夫和我素有間隙,先夫去世後,他知我心中所念,對我們母子倆多有防範,若不是因著大王疼愛王孫的關係,他怕是早已經對我母子痛下殺手!鄭伯手握太子,自是有恃無恐,這個時候他反倒害怕節外生枝,定是和號稱維護所謂‘正朔’的周公站在一路。虢公這時候公然與他們作對,簡直如蜻蜓撼樹,自身難保啊!”

說到這裏,她終是再強撐不住,抬手堵住唇齒間的嗚咽,卻堵不住傾巢而出的眼淚翻滾落下。

看見母親落淚,剛剛十來歲出頭的男孩激動的將母親圍抱上去,口中大聲喊道:“母上莫要難過!孩兒這裏還有爺爺賜下的玉牌,雖無號令,卻可免死!當年父親的葬禮上,爺爺曾在滿朝文武麵前說過:若使令牌濺血者,受天下諸侯群起而伐之!沒有人敢輕舉妄動的!”

“傻孩子,”師夫人苦笑著搖頭,反手將兒子撈入懷中,撫摸著他因尚未束冠而披散著的絲緞長發,歎息道:“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更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啊!王室不可無主,王權不可二分,太子一日尚未登基,我們母子便一日活在危險之中!”

“那咱就把令牌還給他們!孩兒不做這勞什子的天子了!誰愛做誰拿去!大不然,孩兒與母上離開王宮遠走高飛,去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過安生日子,您說好不好?”男孩忿然。竟兀自做了個決定,探究地望向母親。

誰知母親用力一手將他甩開。“你給我住口!休要再說這樣的混話!”

男孩被母親聲色俱厲的樣子嚇了一跳,剛剛還是弱不禁風悲慟欲絕的母親,現在卻像是一匹發怒的母狼,呲牙裂嘴地教訓著自己的小狼崽。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她,察覺到母親怒意中難以掩蓋的失望之色,便畏畏地縮回了身子,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端跪下,小臉上泛出青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