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跟傅子宸去機場送行,望著南歌頭也不回地進了安檢,她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人流中。
離開時,明媚忽然在人來人往嘈雜喧鬧的機場大廳裏蹲下身來,抱著頭無聲地哭了。傅子宸蹲在她身邊緊緊擁住她的肩膀,她將頭蹭在他的懷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從未有哪一刻像此刻這樣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像是置身於一片荒蕪的原野,抬眼望去,皆是一望無際的空。如果說她曾習慣並享受過孤獨,那隻是她的生命中還未曾嚐試過溫暖的甜,沒有洛河,沒有明月,沒有艾米莉,沒有夏春秋,沒有南歌,可如今,那些曾踏歌而來帶給她溫暖與快樂的人,一個又一個,相繼從她的生命中抽身離開了。
當你不曾擁有,自然也就無法體會到失去的痛。可當你曾擁抱過溫暖,再失去時,那便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
明媚緊緊抓住傅子宸的手,像是抓住這世間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溫暖。
那個春節,明媚去了夏春秋的家裏過年,傅子宸原本說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絕了。
當她出現在夏春秋家的院子裏時,夏媽媽又驚又喜,她沒有想到,這個女孩真的信守承諾來了。
夏冬眠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姐姐不在了,他是家裏唯一的支柱,從前毛毛躁躁嘻嘻哈哈的性子全都收斂了起來。夏媽媽說,這半年來,他的成績一下子突飛猛進,從年級五十多名跳到了年級前十。
明媚順著記憶,沿著去年夏春秋帶她走過的路,一個人又默默走了一遍。她在夏家隻待到了初三,她訂了當晚的機票回島城,因為初四是明月的忌日。
臨走前,她又去了一次夏春秋的墓地,山上白雪皚皚,寒氣逼人,她卻站在那裏陪她說了半下午的話。說艾米莉在國外的生活,說她在南海的一些趣事,說她被保研了,說她終於跟傅子宸在一起了。
最後她說,春秋,你放心吧,我會替代你,好好照顧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冬眠。我會把他們當做我自己的親人。
明媚離開時,大巴走了好遠,她還能看見夏爸爸夏媽媽與冬眠一直站在路口張望。明媚心裏酸楚,從此後,這個地方,是她永遠都放不下的牽掛,是她心中另一半故鄉。
年過完了,轉眼又到了開學,大四最後一個學期,所有的課都停了,明媚卻並沒有輕鬆多少,她們這個專業的畢業論文,曆來就是出了名地難寫。最後那幾個月,明媚幾乎都是泡在圖書館與自習室裏,傅子宸想要跟她約會,明媚張口就說,“好啊,來圖書館找我吧。”
傅子宸氣恨地說:“真沒見過比你更愛念書的女孩子,研究生之後你是不是還打算考個博?”
明媚眨眨眼,“可以考慮噢。”
傅子宸說:“那咱先把證領了吧。”
明媚嘩啦嘩啦翻幾頁書,“啊啊,時間過得真快,又快關門了,怎麼還有這麼多沒看完。哎我說你,明天還是自個兒玩去吧。還有,你們研究生咋這麼閑呢,都不用去搞研究的嗎?”
傅子宸簡直哭笑不得,一把拽起她:“那就走吧,陪大爺吃宵夜去。”
連續熬了好幾個夜晚,洋洋灑灑幾萬字,總算是把論文給搞定了。明媚長長呼出一口氣,倒在床上蒙頭大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那一覺極安穩,什麼夢都沒有,果然是人在累極的時候最好入眠,什麼也不會想。
接下來就是畢業典禮了,明媚在兩年前參加過傅子宸的畢業典禮,都是些老套路,隻是真正換到了自己,那種切身的離別愁緒就更加濃厚了。雖然她升的是本校的研究生,在這個學校還得繼續待上三年,但很多同學已經找了工作,此番離別,什麼時候再見,就真的不知道了。
那晚的散夥飯吃得極為傷感,也很熱鬧,明媚她們班五十五個人,五十個男生,這陣勢拚起酒來,那真是要鬧翻天的。學校外麵的那家餐廳被他們包了下來,啤酒一箱箱地往裏麵抬,喝到最後,一個個赤紅著眼睛,排著隊去洗手間裏吐,還有人蹲在桌子下麵抱著個垃圾桶一邊吐一邊痛哭流涕,一邊高歌著:今宵離別後,何日再相逢。
惹得滿屋子的人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又忍不住陣陣黯然,大叫著,再喝,繼續喝,不醉不歸。
五個女生也被灌了不少酒,還好明媚這些年跟著艾米莉與夏春秋一起喝,酒量已大大提升,但還是免不了微醺。趁著最後大家發酒瘋的時候,她偷偷地溜了出來,蹲在路邊給傅子宸打電話讓他來接。
上了車,傅子宸見她意識模糊,便誘惑她說:“去畢業旅行吧,一生也就一次。”
明媚頭沉沉的,喃喃地跟著他念:“一生也就一次……”然後點了點頭,“好啊。”
當她第二天睡醒之後,想反悔也容不得她了,傅子宸當晚就訂好了機票,目的地是新疆,明媚最想去的地方。明媚見他都安排好了,索性一切聽他的,畢竟這是他們交往後的第一次旅行。
第二天下午出發時,傅子宸原本要接她一起去機場,但明媚拒絕了,反正都是打的,在機場碰頭更省事。
飛抵烏魯木齊已經晚上八點多,又等了近半小時的行李,租車抵達預訂好的酒店時快十點了。傅子宸向來挑剔,飛機餐隻隨便吃了兩口,到這個時候早就餓了,明媚也吃的少,想著快點辦好入住手續,然後去饕餮一頓,聽說烏魯木齊的夜市非常豐富,她在飛機上就垂涎不已了。
“小姐,不需要您的身份證。”酒店接待小姐是一位十分漂亮的新疆本地姑娘,明亮的大眼睛裏蓄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