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寂寞,不管你這條肉身躲到哪裏,寂寞它總是在的。
這樣想著他已不知不覺踱去那女子旁邊,學她樣子蹲下,自酒櫃取兩罐燕京,又對她講,離得近幾乎像是耳語,"啤酒呢,還是燕京喝起來比較有勁。"聽見人聲,女子猛然轉過臉來,小而白的麵孔,輪廓卻很深,尤其眼窩凹下去,乍看像西洋人。她跟他對視一陣,並不笑,隻跟他講"謝謝你"但語氣中全然沒有謝意,仍然蹲在那處,左手一罐青島,右手燕京,並且仍然,不作決定。
聶言在想這情形幾乎算得上是尷尬了,於是起身便利店內轉一圈,拿了兩把意大利麵去結賬,又要煙,點八的中南海。
這時那女子也挽著購物筐過來,滿滿都是青島,櫃員兀自一罐罐"篤篤篤"掃描。
言在微微有點不快,忍不住問她,"明明是青島的死忠,需要在那邊考慮半天?"誰知女子卻笑了,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比不笑時嫵媚許多,"剛才我是睡著了可以嗎?"真令人噴飯的答案。這個城市日間十分無趣,但子夜過後每每有妙人出沒,說的就是這個。
此刻外間正天旋地轉,銀花一簇簇忽明忽暗墜下,分明是雪分明是冬天,倒活生生下得個非用熱辣來形容不可了。聶言在將車駛出,前方交通燈恰好變作紅色。等待的間隙,後視鏡中見那女子推門出來,也不著急走,站在便利店門口剝開飯團包裝紙大口吃起來。一個薄薄的人形,穿簡單的衣與靴,皆為黑。啤酒用兩隻口袋兜起放在腳邊。時有大風金戈鐵馬地來,吹得積雪沿長街奔奔走走,吹夢到西洲,遂也吹起她圍巾跟長發飛動不已,一時間簡直妖氣橫生。聶言在一邊看一邊心想那是什麼鬼圍巾這麼長,明明在她頸上已繞了三圈,兩頭仍然要垂到地上。他又凝目去看眼前的雪,天旋地轉,而人間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愛也沒有死。言在想他的心如果還可以因戀慕而流血因溫柔而痛,他希望對方是這樣的女子-這個女子。
於是他掉轉了車頭,駛去江亦微麵前。這樣便認識了。那一個冬天,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