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流離火(4)(1 / 1)

是不是當一個人說愛我,我便必須聽見?是不是當一個人為我哭泣,我便必須聽見?江亦微以手掌摩挲一回麵孔,自覺眉目發澀,皮膚也發木,便走去浴室擰開水喉痛快衝一衝臉。凍水急瀉而下,直激得她連打兩個寒噤。愛。什麼是愛呢?愛在中文裏十筆可以寫完,英文隻用四個字母寫作love,法文德文較複雜,分別是l'amour跟die Liebe,也不過是些繁繁簡簡的字符,而已。憑什麼每每這個字眼一經道出,聽者便應該義務性地有所戰栗仿佛過電?憑什麼?

但是不可以有問題,不可以有思慮,問題與思慮都令人老。老,就像由黃昏而入夜,其實隻在一念之間。

等亦微抹去臉上水珠返去房內,鍾采采已睡著了,孩子氣地拽著枕頭角,一點心事也沒有似的,微微張著嘴,越發顯得年幼起來,而指尖的煙尚灼灼在燒,橙紅的,亮閃閃似一隻甲殼蟲。

次日當亦微醒來,采采已走掉,隻在床鋪右側留下一個微凹的印子,以及迪奧那一款黑毒香水經久不散的冶豔氣味。

懵懂中,亦微想,總是這樣,熱戀期的男女連早餐也約會,明明淩晨才吻別,幾小時後再見竟也好意思拿出闊別的表情。她自問做不到這樣,卻也不由得衷心佩服似這般投入的戀人。這樣一邊想一邊起身出了臥室,一抬眼瞥見露台深藍天蓬下支著鍾采采的畫架,在那處怕是兩個月也不止了吧,始終隻是張線稿,描著繁花,女子側立的輪廓,胸腔生出荊棘和刺-不知幾時能完工,興許完不了工了-但總能令亦微想起弗裏達來,瘋的痛的。嗬,對了,她這才記起,鍾采采是個畫家。十天前剛剛自裏約領了一尊獎座返來的"傑出青年女畫家",帶回一口巴西腔英語,一身蜜一般的太陽棕,並且一個拉丁裔男友。你看,彼此間過分熟悉就是有這樣的壞處,險些忘記了,鍾采采是江亦微所識眾人中,一個藝術家無戀不歡的典型。

猶記得一年前,江亦微倉促租下這所舊公寓其中的一居,隔天獨自拎著隻箱來入住,正是鍾采采應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