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人的溫度隔了衣衫傳到皮膚上,可還是冷,心裏冷,於是將自己胳膊更緊的圈在人家脖子上,連腿都蜷縮在這人兩腿間,就這麼貼緊緊的蜷縮著,穆清兩眼都是緊閉的,不看人,隻將自己戳進一個帶著青草香的世界裏。
緝熙察覺懷裏的人在繃著一股子氣,連膀子都在細細顫抖,遂無言拉過被子捂住兩人,這個女人雛鳥一般緊緊依偎著他,這讓緝熙感到高興,感到滿足,全心的依賴出自於懷裏人,且他是她唯一能全心依賴的人,緝熙高興,興奮,滿足,然也不言語,隻是將懷裏人往自己懷裏更壓壓,兩手抱人緊緊。
這是心疼麼?緝熙心想,怕就是心疼了吧,他心疼她,緝熙心想。
心疼這兩個旁的人人都熟識且都體會過的字眼於緝熙來說是陌生非常的,他從未因什麼而心尖發過疼,可是感覺這個女人攀附在他身上恨不能鑽進他身體裏的時候他心疼了,不止一下,是一陣子,緝熙覺著新奇,又覺著麻煩,倘若這種奇怪的感覺出現過,那往後怕是要經常出現的,經常出現那該有多麻煩啊,緝熙心想,可是心尖疼且燙。
穆清克製自己上下牙關不要互相磕碰,身子幾近成一道弦。
這個女人在害怕,緝熙知道,可是他不知為什麼,他知道她一向不願意跟他說過多的話,遂他也就不問,隻是從上到下一直撫摸安撫著穆清。他給餓極了的狗兒順過毛,他知道他這樣上下撫摸著人能讓人安定下來,於是嘴裏下意識發出“嗯,哦,唔”的聲音,那是他跟狗兒交流的語言,可是這會,這人嘴裏發出的吟哦聲聽著像是哄奶娃的聲音,柔然中隱含包容。
緝熙聲音本就低沉,這會從這人嘴裏出來的模糊字眼像是遠古洪荒中飄出的古老謠歌,加之這個少年這會側頭下意識安撫親著懷裏女人光潔額頭的舉動,整個人驀地就不一樣了,唱著古老謠歌的少年突然之間就有了韻味兒,像個男人,像個穿獸皮帶鯤翎的開天辟地第一人一樣,無畏而又懵懵,懵懵又有些溫情,溫情又有些無害,多好。
“冷。”
緝熙覺得他這會很好,這樣被依賴著的感覺很好,驀地耳邊就有細細聲音說冷,於是他便想要脫了自己衣服,可是身邊的人不讓他動,甚至將身子都壓在他身上了,他再一動,便見懷裏人胳膊緊緊攬著他,奶娃一樣將腦袋戳在他肩窩裏,惹怒了的小獸兒一般喉嚨裏發出嗚咽哼唧聲,緝熙覺得這樣兒的穆清真是乖乖,可憐可愛,招人疼,於是溫聲道“我把衣服脫了捂著你就不冷了,嗯?”
緝熙在這之前是不知道什麼叫哄人的,這會這人做的毫無違和感,從喉嚨裏滾出的音節像是能魅惑人。於是穆清身子不動了,隻是胳膊還是攬著緝熙脖子緊緊,待人家將衣服脫光之後重新將自己身子纏繞上去。緝熙身量多高啊。
肌膚相觸的感覺真是好,緝熙心想。
及至日頭斜過很多然後從宮牆落下去然後天徹底黑下來,殿裏都無人說話,靜悄悄的,也無人點燈。昭陽宮外隻有簷下的燈籠發著一點光,因了主子不言語,守在殿外的奴才們便也不敢傳膳,隻悄悄候著。
天是終於黑下來了,殿裏一點光線都沒有了。
“我殺人了。”
“嗯,我知道。”
“我怕。”
“怕什麼?”
穆清抬頭,因為離的很近,她就能清楚看見緝熙的眼睛,那道細長的丹鳳眼裏是真的不以為然,沒有一丁點的旁的,於是她就知道這人真的是很不在意有上千個人因她而死。
於是穆清垂下眼,又將自己戳進這道胸膛裏,心下稍稍有些安定。
她無意要招惹誰,也無意和這宮裏的其他後妃一樣為了這樣那樣的事手上染了那樣多的血,她覺得自己手裏可能會沾染些許血,可是不會沾染上無辜之人的血,可是今天,她為了自己,為了家人,終是搭上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這讓穆清難受,難受且驚詫,她驚詫她的狠心,也難受她就要和後妃的所有女人一樣,終是要和這偌大宮殿成為一樣顏色。從此工於心計,從此手上染血,可是不管往後如何,今日是她頭一回真正意義上殺人,她甚至用一句話就讓文氏心甘情願自縊,穆清從心底覺得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陌生,都生怕。
自己手上沾染鮮血,她怕;她能這樣狠心,她怕;親眼看著文氏冷冰冰屍體,她怕,然她也怕身邊親近之人對她除了畏懼再生不出其他情感,如今好在,也幸好這人全然不在乎她是否幹出那樣的事,在她這樣懼怕的時候能這樣抱著她,穆清垂眼之際將自己更深的往緝熙懷裏埋了埋覺得身上有了絲絲熱氣。
穆清沒說她到底怕什麼,緝熙不是很明白這個女人到底在怕什麼,他隻是感知到這個女人在怕。在緝熙的世界裏,殺個人他覺得正常的不得了,他覺得某個人如果他殺了的話,那就是非殺不可了,沒必要害怕,也沒有內疚,更沒必要過問自己良心,這是正常的,和喝水吃飯一樣的事,為什麼要產生諸如害怕內疚等等情緒,完全沒必要嘛。他見穆清不答話隻是沉默的將身子往他身上貼了貼,他也就不問了,隻是覺得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