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壯說完了,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暗道裏李二苟說我離開山神廟以後,李二苟盯著連長他們,看到連長眼裏有綠光,佛像在眨眼,原來都是空中黑球的氣味引起了幻覺。我也明白了,為什麼李二苟讓我提防李存壯,而在暗道裏遇見李存壯又嚇得話也不敢說。
我好容易問了一句:“那逃亡路上的鬼打牆是怎麼回事?”李存壯笑了:“假的,是我走山坡操近路搶在了你們的前麵等你們。我隻是想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連長對我有懷疑,他不會在我前麵走的,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隻會跟在我們後麵,尾隨我們等我露出破綻,這也是他能找到井下的我們的原因。我就想拖住你們,等上他們,繼續找機會對劉曉剛下手。但後來聽到日本兵就要追上了,我不敢再拖了。我知道王剛還是童男子,就借坡下驢,用童子尿讓大家趕緊繼續上路,也借機消除你們對我說的鬼打牆可能產生的懷疑。不過世事難料,我想藏在小女孩皮下的那個怪物也沒想到,你會把我們帶回岩洞,更沒想到他們找來迷惑我們的那個獵戶的老婆,神誌會在岩洞裏的危急關頭時保持片刻清醒,把我們帶進了通往漢墓的蛟道。”
我給李存壯倒了一杯酒,李存壯端起了酒杯,我問:“你對王強已經有了那麼深的友情,為什麼在蛟道裏又布局想殺他?”李存壯一口喝掉了酒杯裏的酒:“因為那時候我突然特別想殺了王強。”
我搖搖頭:“不會的,你要想下手早下手了。”李存壯搖頭說:“不一樣的。我那時候看到王強壓在那姓金的娘兒們身上,我的血都衝上腦門了。我忽然覺得王強就是這麼壓在秀花身上的,就是這麼讓秀花不要我的。我忽然覺得他該死,比張三彪還該死。我想殺了他。所以我沒告訴你我身上還有很多根火柴,我想在暗中下手。
“那個女人不是我殺的,她就是燈枯油盡了,耗幹了。我想她能找到岩洞裏的暗道,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都說人死前頭腦是最清醒的,你看王強,活著那麼沒心眼,死前比誰都想得明白。我就說了兩句話:‘秀花是我老婆,張三彪殺了我兒子。’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最明白的是連長。他一見到活著的張福春,就什麼都明白了,知道我肯定和劉曉剛有私仇。你記得他拋給我的那把刺刀,他那是告訴我,不要再動腦筋,他說有恩怨等救出張三彪再說。可他還是不明白,我要殺的就是張三彪,殺不到張三彪我才會殺劉曉剛。
“你看多好,我現在也特別明白。泉子,你說我的娃長得像我不?”我搖搖頭:“不知道,我沒看過。”李存壯嘿嘿地笑了:“你撒謊,你看見他在夜裏守在我旁邊了對嗎?我的娃很乖的,他一定整夜地守著我,所以我死不了啊。我沒殺了張三彪之前我不會死的。對吧,我要死也是明天九點鍾以後的事情了。”
(八)
我猛地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軟綿綿的一點勁沒有,我嘶聲說:“明天九點鍾,你,你想……”李存壯悲哀地看著我:“你說呢,泉子,我腿沒用了,當不了兵了,我這次再不下手,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不要跟我說什麼張三彪悔改自新的話,我不會放過他的。我已經很寬容了,我承認現在的張三彪是條漢子,我承認他恨鬼子不含糊,可我那一槍已經救過他了,我殺了他不會內疚的。泉子,我知道你會阻止我,那你想想,要是被殺的是你的娃,你怎麼辦,你報不報仇?”
我想告訴李存壯那天營房裏看到的黑影也許隻是隻山猴,他已經深陷於報仇的幻覺裏不能自拔了,可是我喘息著說不出話來。李存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泉子,我知道你怕我下手腳把酒吐在了棉襖上,可是我藥沒下在酒裏,是在油燈裏,沒想到吧。嗬嗬,你知道我是個兵油子,很狡猾的,對不?
“沒事,我不會傷害你的,但你不到明天下午醒不來了。你看這把刺刀亮不?明天張三彪發勳章的時候,它就會插在張三彪的胸口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麼多?因為你醒來的時候,我一定已經被亂槍打死了。他們一定會說我是個漢奸,對吧?誰殺了張三彪都會被當成漢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