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處世圓滑的官員都會先是不鹹不淡地寫上一些自己在為官任上所做出的成績,然後再寫上一些需要在日後加以改進的不足之處。這種好壞各半的述職報告,寫了等於沒寫。王陽明是絕對不會這樣去做的,因為他知道,當時在京城講學時,因為兩名弟子鬧出的關於“朱陸”之爭的事情,盡管當時他狡猾地在世人麵前耍了個花槍,以表麵支持朱熹學說的方式向世人暗示出:其實他是支持陸九淵的。但這個伎倆畢竟隻是暫時性的,可以在一時之間瞞過世人,卻很難瞞過那些從科舉考試中一路過關斬將步入官場的文人,尤其是吏部這些像當年的李夢陽一樣的官員。如今,自己一旦在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述職報告中寫得稍有偏差,那麼就極有可能會再次引起這些人的不滿,因為他還摸不準這些吏部的官員裏是否有對自己當年講學之事心存芥蒂的人。
這時,王陽明的兩位好友湛若水和崔子鍾又從京城寫來書信,將聽到的一件關於他的事情告訴了他。王陽明知道後,心裏更是一驚。原來湛若水和崔子鍾告訴他的不是別的,正是不久前禦史楊典向吏部上疏欲舉薦他做國子監祭酒的事情。猛一聽,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仔細琢磨,王陽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之意。其實,楊典的言外之意並不是要舉薦王陽明,而是在變相地彈劾他:放著好好的南京鴻臚寺卿不做,沒事在秦淮河的花船上講什麼學?王陽明心裏明白,禦史楊典並不是一個喜歡搬弄是非的人,隻不過為人過於嚴肅和守舊罷了,可以說是一個比較典型的迂腐之人。禦史楊典的思想,其實也正是王陽明提出的“新四民論”中所重點針對的思想。因為在王陽明眼裏,士農工商是沒有什麼貴賤之分的,不要說王陽明講學的受眾裏根本就沒有那些秦淮河上的紅粉女子,即便是有,王陽明也不會在意的,甚至還會因此而感到高興。那些秦淮河上的紅粉女子也是人,她們也有權利學習所有的學問,也可以萌生成聖之心。但王陽明心裏十分清楚,他的這種思想也隻能和他的那些朋友談談,是不能與楊典理論的。
經過細致而慎重的考慮之後,王陽明突然從楊典的這一舉動中參悟了出來一些事情,於是他提起筆,一揮而就寫成了這份糾纏他多日的述職報告,然後送交了吏部。
吏部的那些年輕官員果真如王陽明所料那樣,這些天一直在仔細地審查著這些呈送上來的述職報告,但他們並不是一人一份,而是三兩個人聚在一起邊看邊挑刺。看到了王陽明的述職報告時,有人不時地搖頭歎息,還有人竟然抹起了眼淚。原來王陽明在述職報告裏寫的並不是自己在任上的功與過,而是講起了他自從遭到劉瑾誣陷後前後五年所過的官不似官、民不似民的生活,幾經顛沛流離之苦被王陽明的文筆一渲染,使吏部的幾名官員深受感動。王陽明還在最後用了一句簡短的話做總結:臣本想在任上為朝廷多效勞幾年,奈何體弱多病,所以請求允許臣致仕,回鄉養病。吏部的幾名官員看了,哪裏還會有雞蛋裏挑骨頭的心思,隻是依照王陽明的要求將他致仕的請求如實上報了朝廷。雖然朝廷最後並沒有批準王陽明辭官回鄉的請求,他卻因此而躲過了吏部那些難纏官員的百般挑剔。
由此可見,王陽明以訴苦的方式作為一種為官處世的手段,可以說是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這無疑是處世的一劑良方。所以在很多時候,那些在常人眼裏不堪回首的經曆,其實並不僅僅是一塊傷疤,隻要運用得當,它也可以成為博取別人同情之心從而達到方圓處世的有力武器。
5.剛柔相濟,方顯方圓之道
王陽明早年一直和很多道人在一起講經論道,後來又由於不滿當時朝堂之上因政見不同而引發的李夢陽與李東陽之爭,回鄉養病。在此期間,為了能夠更好地修養身體,他曾在一座荒山上修習了近一年,對道家學術和吐納之法的研究,讓他在無形之中練就了一種剛柔相濟的性格,遇事不但沉穩,做起事來也是章法有度。可以說,王陽明身上這種略帶道家本真的性格,成了他方圓處世的隨身法寶,尤其是在當時動蕩不安的明王朝統治之下,不僅讓他因此而化解了很多政治上的劫難,同時也贏得了很多原本對他並無好感者的理解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