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黑發和明亮的黑眸,除卻了周遭的糟粕,是一幅水墨畫。而她呢,她自己已經不記得了。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媽媽失蹤,轉校,被收養,連續劇一樣的進程,秦嵐默默看著大人們口沫橫飛,她自己也知道並沒有說話的權利。
隻有八歲,還是個孩子。
奇裝異服的男孩子時常出現在她的麵前,口中大放厥詞。
“她啊,那個寡婦的女兒啊。”
“跟咱們一塊兒玩吧。咱們才是一夥的。”
“誰跟你是一夥的。哈哈哈哈。”
男孩子們互相打鬧著笑著,噪聲不絕如縷,日複一日,秦嵐低著頭雙手抓緊書包試圖無視這些男生和他們的笑聲,一口氣穿過狹窄的小巷。
隻要再轉一個彎,再一個,就是人最多的公園,不能被抓到。
她幾次平緩呼吸,盡量不去惹起男孩子的怒氣,然而她始終隻是一個背著書包放學的小孩,能有多少沉著。
是手腕,被抓到了。紊亂了氣息,猛地回頭,卻發現站在眼前的男孩子異常陌生,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黑發和明亮的黑眸,除卻了周遭的糟粕,是一幅水墨畫。
他站出來,驕傲的,目不斜視的。
“急匆匆地幹嗎?”他對著秦嵐說話,但是口氣卻是對男孩子的。
他還穿著學校的禮服,口袋裏胡亂塞著類似獎狀的紙片,不屑答理那些惹是生非的男孩子,秦嵐畏懼地縮起來。
或許是女孩子的原因,她比一般人更怕打架。
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跑吧,他會跑吧?會帶上她吧?
但是眼前的人像個木偶似的一動不動。這讓秦嵐更加不知所措。
一陣腳步,六年級的學長緩步走進小弄,到秦嵐身邊,繞過她,拍拍那個男孩的肩膀。
“小石你怎麼還在這裏啊,陳老師不是叫你回去彙報賽果嘛。”
學長們笑著擠到高小石的身邊,不客氣地抽出他口袋裏折亂的獎狀。
“啊,果然又是第一。”
隨性的聲音把氣氛緩和下來。
“如果是我們家發生那種事情,我早沒心情比賽了,不愧是小石啊。”
“喂喂。”
學長們自覺無趣地閉嘴。高小石隻是拉過秦嵐,留下莫名其妙的學長,那群惹是生非的男生卻早就不見人影。後來,她也沒再見過他們。
陽光下她隻能恍惚看到一個背影,並不算高大,精致的輪廓線。
記憶裏,和他的距離就停留在這個高度,往後的疏遠和親近都像幻影。
前麵,轉彎,有一片綠地,被改建成綠意盎然的公園,她來到這裏之後,最常待的就是這個公園。這個季節有未成熟的葡萄藤,淺淺透露著一些香氣。
“秦海。”秦嵐忽然叫起來,讓冷漠的高小石冷不跌地放掉了手。
小小的身影喜出望外地朝秦海的方向跑去,那裏還有另外一個背著一樣書包的女孩子,她比秦海高半個頭,大咧咧地搶著秦海的冰棍。
“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他看到秦嵐,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零食給她,酷酷地教育起來。
“我也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吧。”女孩子笑嘻嘻地看著秦嵐,也虎視眈眈看著她手裏的零食。
她來這裏不久之後就認識了秦海和藍沙沙,藍沙沙是小區裏少有的活躍分子,秦海則是養父母的親子,他們一家人都讓秦嵐感到意外,爸爸媽媽對她的熱情超過了秦海,而秦海不但不在意,更像個親哥哥一樣照顧她,雖然經常毒舌說些壞話,也都是針對別人,從來沒有說過她。
“高小石!你比賽回來啦。”藍沙沙興奮地拖住高小石,似乎比零食更感興趣。
高小石一臉無奈地被她拖著走進了葡萄架下,一堆孩子們在玩遊戲。
認真對戰,沒空理人的那個是陳雅言。
高小石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是小學聞風喪膽的樣片兒四人玩家——藍沙沙和秦海興致高昂自己決定的組合,沒主見的陳雅言沒有發言權,高小石從來都沒在乎過,藍沙沙親自把秦嵐也加進隊伍。她總是熱情有餘地,帶秦嵐到處去逛。
所謂的遊戲一開始不怎麼會,藍沙沙傾全力教她,也算略有小成。藍沙沙比她大,她一次也沒有叫過她姐姐,似乎是叫她了姐姐,就要承認某個不平等條約。
“沙沙?你的腳怎麼啦?”
“阿嵐,拜托拜托,幫我把這個送給高小石。”藍沙沙說著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支支吾吾,“我隻能讓你去啦,別人會笑死的,我這副樣子。”
秦嵐打量著渾身是傷的藍沙沙,應該是太匆忙騎車跌倒了。
“不要告訴任何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