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偷溜出宮的事情,自然有第一次,便很快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天回到我自己的寢宮,四下裏早已是一片沉寂,我暗自欣喜,果然沒有被發現,不過高興的心情卻也沒有維持很久,因為就在我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鄺逸如卻自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上下看了看我的裝束,最後將目光平靜的聚集在我的臉上。

“逸如,真巧呀,你怎麼還不去睡?”我訕訕的笑著,盡量找到一個此時比較適合的話題。

“正要去睡,很晚了,公主也早點休息吧。”

鄺逸如沒有多問,隻是說了這麼一句,一切就好像我們真是晚上睡不著,偶然在院子裏碰上一般,說過之後,便各自走開。

第二天,王睿思自然是準時出現在了他該出現的地方——上書房,照舊吊兒郎當的斜靠在他的椅子上,用愛理不理的神情麵對每一個人;而鄺逸如也絕口不追問我那天的去向,照舊早早的到書房,和我們的師傅探討些功課之外的學業。至於徐文彬,也依舊是每天不聲不響的跟在大家身邊,即使在大家都被王簡芷背不出書的糗樣子弄得哄堂大笑的時候,他的笑聲也不會高過任何人。而文芝、文蘭姐妹卻不再如兒時般肆無忌憚的逗弄王簡芷了。

一切看起來,似乎還和幾年前一樣,不過我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有了屬於自己的變化,不過這變化,對於朝夕相對的人來說,不那麼容易覺察就是了。

再有一段日子就要進入冬天了,冬天過後便是正統十三年,其實正統十三年之所以對我有特別的意義,還在於,那將是我的及笄之年。

女子十五歲,就要把頭發盤起來,用“笄”簪好,即謂之“及笄之年”。男子弱冠,女子及笄,都意味著成年了。

這些日子去給母親請安,母親總是會拉著我左看右看,仿佛有些不相信,一轉眼間,我竟已從一個嬰孩,變成為了一個大人。

母親依舊是大明後宮中,最美麗的女人,她的美麗,十幾年如一日,如果硬要說歲月強加給她什麼樣的痕跡的話,那也隻是一份蛻變後的成熟和骨子裏的高貴。

她注定了是這輝煌的紫禁城中最高貴的女人,那不僅是因為她有父皇不變的至愛,更重要的是,她擁有這宮廷中,別的女人都沒有的,一個兒子,一個一天天長大的兒子。

我已經決定要在我十五歲生日之前,離開皇宮一段日子,一方麵是去見識一下外麵的大千世界,更重要的也是,要去看看於謙,他日為大明力挽狂瀾的人物,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如果他真的如曆史記載的那般不凡,也許,我可以讓他早一點,承擔起自己的使命。

不過我並沒有和母親說我的決定,這個決定,知道的人少一些,反而會好。我隻是告訴母親,我打算到郊外的行宮住上些日子,所以,見浚就要回到她的身邊,由她照顧和督促了。

最近幾年,幾乎每一年,我都會到行宮住上些日子,時間不固定,不過每年卻一定會去。我知道王振的耳目從來沒有遠離我,索性做足了全套戲碼給他看好了。一年、兩年、三年……我在行宮裏的生活就是吃喝玩樂四項,時間久了,估計王振也厭煩了,過去我到行宮,飛鴿傳書幾乎日日往來,但到了去年,我到了足足一個月,京城的鴿子才光臨行宮,那麼今年……

去行宮之前,我和父皇一起吃了午膳,有幾年沒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用餐了。

“行宮處處不比宮裏,馬上要到秋天了,你自己要注意身體。”每年我去之前,父皇都會如是說。

“寧兒會的,父皇也要注意身體。”我說,老掉牙的詞。

“是呀,我的寧兒已經是大孩子了,父皇也老了。”看了看我,父皇有些感慨的說。

“才沒有呢,我的父皇哪裏老了?明明很年輕嘛!”

“你這孩子,隻會哄父皇開心,你都這麼大了,明年,父皇又要為你的婚事傷腦筋了!”

“父皇!”

“告訴父皇,你中意誰?父皇都給你做主。”

“父皇,您再說,寧兒可要走了。”

“怎麼,真的不告訴父皇?”

“……”

“那讓父皇猜猜好了。”

“寧兒真的走了。”

“好好好,不說這個”。

“父皇,其實我這次……”剛才借著父皇說起我婚事的機會,我撒嬌般的起身,趕開了身邊的宮人,也順手在殿內轉了一圈,所有的門和窗都被我打開了,預防隔牆有耳的最好方法,不是建更厚的牆,而是根本不給他們提供可以隔的牆。

父皇隻是點了點頭,停了會才說:“出門在外,要格外的小心,不過行宮也有行宮的好處,畢竟不是宮裏,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知道,父皇已經默許了我的提議,雖然此時,我們不能太明顯的和王振翻臉,不過翻臉的日子早晚會到,在此前,我們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這些年,我知道父皇已經開始著手了,我也要做點什麼才行。

我原本的計劃是到了行宮之後,找機會留下人假扮我,然後自己去山西拜訪於謙,不過,一個突發事件,卻讓我找到了一個更好的機會。

就在我準備出發的前一天,王睿思告訴我,錦衣衛接到命令,調動了人手,準備去山西境內剿匪。

錦衣衛向來的職責中,似乎不包括剿匪這一項吧?我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王睿思,卻見他眉毛一皺,眼神微暗的說:“是皇上直接召見了錦衣衛指揮史邵洪光大人,至於究竟為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父皇會直接調動錦衣衛,而且還派到山西去剿匪,這多少讓我吃了一驚,與東廠受控於王振的情況不同,錦衣衛雖然有王振的力量在,但是,卻還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也是護衛宮廷的重要軍事力量,當然,錦衣衛指揮史邵洪光也是父皇的心腹臣子,不過究竟是什麼匪徒,竟然嚴重到要出動錦衣衛去圍剿的地步?這才是我最好奇的。

不過讓我有些失望的是,父皇隻是含混的告訴我,山西境內近年匪患叢生,雖然朝廷也時有圍剿,不過行動始終不利,今次,也不過是希望能徹底肅清悍匪,還地方一個清平世界而已。

於謙是山西、河南的巡撫,他的轄下匪患叢生,怎麼這幾年竟從沒聽說過呢?奇怪了,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要去看看。

和我預想的差不多,父皇開始是不想我隨錦衣衛同去的,不過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算是勉強答應了。自然,也不是全無條件的,父皇的條件就是,我要聽邵洪光的,不能自作主張、擅自行動。

我滿口答應,不過誰都知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答應歸答應,但出去了,要做什麼,誰還能攔住我嗎?

不過父皇也顯然覺得我答應得太痛快了,我前腳出來,就看到王睿思、鄺逸如、徐文彬和王簡芷以及文芝、文蘭,都被傳入殿中,看來這次我想輕裝上路是不太可能了,憑空多出六條尾巴,感覺還真是,算了,省得我一個人路上悶死。

山西之行,出乎意料的順利,這次出動的錦衣衛加上禦林軍,聲勢浩大的有些嚇人,路上自然是太平了。

其實取道直接去太原,時間上恐怕至少會節省幾天,不過進了山西境內後,我反而改變了主意。一個巡撫究竟能力如何,也不是我們幾雙眼睛看看便能確定的,倒不如在他治下四處瞧瞧,聽聽百姓究竟如何說。

邵洪光這次是有很緊急的事情要做,這從他一路上快馬加鞭就能看出來,自然,他的目的地也不是太原,其實我是好奇的,究竟什麼匪徒,要圍剿得如此急切,不過一路上試探過幾次,這個邵洪光倒是父皇忠心的好臣子,竟是滴水不漏,這讓我有些懷疑,莫非真正的事實,便是他也不知道?

依我的性子,是必要跟去瞧瞧的,不過理智終究還是戰勝了好奇心,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於是,按照先前的決定,進了山西之後,我們便各走各的。邵洪光自然是不肯,我是跟著他出來的,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是他能夠擔待的,不過,他也得能攔住我算。

忘了說了,其實他也是我眾多師傅中的一個,我想,當知道我們是如何成功的繞開值夜的侍衛,無聲的溜之大吉時,他一定會後悔,早知道有這樣讓他為難的一天,不如當初就什麼都不教給我們才是。

離開京城的這段日子,關於山西的情況,我們也打聽了大概,錦衣衛和禦林軍中,不少人都是出身綠林,自然對山西的黑白兩道,都有些了解。

山西有幾股出了名的綠林豪強,同樣幹的是打家劫舍的買賣,不過風評卻大大的不同,當然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雖然同樣是落草為寇,然而有些人是生活所迫,有些人卻為了謀取不義之財,凡事不能一概而論,人也不能一竿子全打下水,總之,小心總沒有錯。

和大隊的錦衣衛、禦林軍分開之後,我便叫徐文彬和文芝去買了幾套尋常質地的男裝,又叫王簡芷去租下一輛馬車,經過簡單的裝扮之後,正式開始了我們的山西之旅。

其實我更喜歡騎馬的,比較有速度,而且也爽利。不過回頭看看身邊的人,卻又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徐文彬和王簡芷也就罷了,這兩個人比較老實聽話,叫換衣服就換了,叫往臉上塗塗黑也塗了。

可是王睿思和鄺逸如呢?鄺逸如是換了衣服,不過塗黑這事,他笑說:“還是不必了,有些欲蓋彌彰。”可是就他的外貌和氣質,又怎麼是一件粗布衣裳能夠掩飾的,不肯易容,還不如不換衣服的好。至於王睿思,這家夥根本對那些粗布衣服不屑一顧,隻拿在手裏看了看,便隨手丟了出去,幹脆的撂了一句:“要穿你自己穿好了。”